就在他陷入這足以撕裂靈魂的天人交戰,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兒子緊閉的臥室門外焦躁地轉著圈,雙手時而抱頭,時而無意識地揮舞時——
“哢噠。”
主臥的門,毫無預兆地開了。
顧晚秋端著一個空水杯走了出來,顯然是要去廚房倒水。
她臉上還帶著一絲睡意的慵懶……
但當她一眼看到丈夫失魂落魄、臉色變幻不定、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走廊裏轉悠時,那點睡意瞬間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驟然升起的擔憂和濃重的疑惑。
她的眉頭立刻蹙緊,睡裙下的身體也下意識地繃直了。
“偉強?”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裏響起,帶著明顯的關切和不解,“你……你在這轉悠什麼呢?”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迅速掃過他淩亂如鳥巢的頭髮、蒼白中透著詭異紅暈又瞬間轉為慘白的臉、以及那雙寫滿了驚慌失措、根本無處安放的眼睛,“臉色這麼難看?
出什麼事了?”
她的腳步停在原地,端著水杯的手停在半空,警惕而困惑地審視著他。
張偉強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和妻子的出現嚇得魂飛魄散!
他感覺自己像是正在行竊時被主人抓了個正著,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他像被電擊一樣,猛地從原地跳開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只剩下純粹的驚恐和慌亂。
眼神像受驚的兔子,四處亂瞟,就是不敢與顧晚秋那雙清澈而充滿疑慮的眼睛對視。
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雙手無措地垂在身側,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想藏到身後,動作笨拙而可笑。
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幹澀發緊,一時竟發不出任何聲音。
“啊?!
沒……沒……沒什麼!”
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結結巴巴,語無倫次,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我……我出來……透透氣!
對,透透氣!
裏面……裏面有點悶!
太悶了!
你……你去倒水啊?
快去吧!
快去!”
他慌亂地擺著手,動作僵硬不自然,身體緊貼著牆壁,試圖給妻子讓開通往廚房的道路,那姿態,分明是想立刻逃離她的視線範圍。
走廊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沉重得能擰出水來。
顧晚秋眼中的疑惑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迅速擴散、加深。
丈夫這從未有過的、近乎神經質的驚慌失措,像一道刺眼的探照燈,將他極力想要隱藏的東西暴露無遺。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混亂的表像,直抵他瘋狂掙扎的內心。
最終,她沒有再追問,只是抿了抿唇,帶著滿腹無法消解的疑慮和隱隱的不安,沉默地端著水杯,從他讓開的、貼著牆的狹窄空間裏側身走過,走向廚房。
冰冷的牆壁緊貼著張偉強的後背,那寒意卻遠不及他此刻內心的冰冷和絕望。
冷汗,終於後知後覺地涔涔而下,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家居服。
他僵在原地,看著妻子消失在廚房門口的側影,感覺整個世界都在眼前崩塌、旋轉。
那個剛剛萌芽的、驚世駭俗的、帶著地獄火焰的念頭,在妻子清澈目光的映照下,顯得如此骯髒、如此不堪、如此……萬劫不復。
日子像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向前挪動。
張偉強徹底丟了魂。
飯桌上,顧晚秋遞給他筷子,他愣愣地接過,卻忘了夾菜,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碗裏的白米飯,仿佛能看出花來。
直到顧晚秋輕輕咳嗽一聲,他才猛地驚醒,慌亂地扒拉兩口,食不知味。
“爸,你醬油碟遞我一下。”
張辰伸手。
張偉強像是被針紮了似的,手一抖,差點把面前的湯碗碰翻,湯汁濺了幾滴在桌布上,暈開一小片深色污漬。
他手忙腳亂地抽紙巾去擦,動作笨拙又慌張,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兒子伸過來的手,更不敢看對面妻子那越來越沉靜、越來越銳利的目光。
“爸,你最近……是不是沒睡好?”
張辰皺著眉,看著父親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問。
少年清亮的眼睛裏滿是困惑和擔憂。
“啊?沒……沒有!
挺好的!
吃你的飯!”
張偉強像是被踩了尾巴,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欲蓋彌彰的尖銳……
隨即又意識到失態,趕緊低下頭,胡亂地往嘴裏塞飯粒,腮幫子鼓鼓囊囊。
顧晚秋沒說話,只是默默拿起公筷,給兒子夾了一塊排骨,又給丈夫碗裏也放了一塊。
她的動作依舊優雅……
但指尖微微發涼,左眼角下那顆淚痣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幽深。
她看著丈夫那副失魂落魄、如同驚弓之鳥的模樣,心底那點疑慮和不安,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纏繞得她心頭發緊。
這不是簡單的身體不適或者工作壓力,這不對勁,很不對勁。
這樣的場景,在之後,幾天反復上演。
張辰也察覺到了父母之間那層無形的、冰冷的隔閡。
媽媽雖然依舊會給他做飯、檢查作業……
但眉眼間總凝著一層化不開的寒霜,看爸爸的眼神更是複雜難辨。
爸爸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整天小心翼翼,眼神閃爍,偶爾想湊近媽媽,總被那無形的冰牆擋回來。
“爸,你跟媽……吵架了?”
一次晚飯後,趁著顧晚秋在陽臺晾衣服,張辰蹭到正在廚房假裝忙碌洗碗的父親身邊,壓低聲音問。
張偉強洗碗的動作一頓,水流嘩嘩地沖在盤子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他背對著兒子,肩膀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聲音乾巴巴的:
“小孩子別瞎打聽!
大人的事……你少管!
作業寫完了嗎?
沒寫完趕緊去!”
語氣帶著一種虛張聲勢的煩躁。
張辰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不管就不管”,悻悻地走開了,心裏卻更覺得古怪。
終於,在一個和往常一樣死寂的夜晚。
兩人並排躺在寬大的雙人床上。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只有空調出風口發出低沉的嗡鳴。
黑暗中,顧晚秋能清晰地聽到身邊丈夫那刻意壓抑、卻依舊顯得粗重紊亂的呼吸聲。
他像一根繃到極限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她翻了個身,面朝著他模糊的輪廓,聲音在寂靜中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穿透力,像冰錐刺破了凝固的空氣:
“偉強,我們談談。”
張偉強的身體猛地一僵!
呼吸瞬間停滯了。
黑暗中,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驟然縮緊。
他知道,躲不過去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沉重得幾乎讓人窒息。
“你最近到底怎麼回事?”
顧晚秋的聲音很平靜……
但平靜之下是壓抑的暗流,“魂不守舍,一驚一乍。
辰辰都看出來了。
別跟我說沒事。”
張偉強的喉嚨像是被砂紙堵住,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巨大的羞恥和那個驚世駭俗的念頭在腦中瘋狂撕扯。
最終,他沒有直接回答妻子的質問,而是用一種近乎絕望的、帶著一絲病態希冀的沙啞聲音,突兀地開口:
“晚秋……我……我下麵……之前……有反應了。”
“什麼?!”
顧晚秋的聲音瞬間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身體也下意識地撐起半邊,“真的?!
什麼時候?
怎麼……怎麼有的反應?”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驚人,仿佛瞬間點燃了希望的火苗,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悅毫無掩飾地傳遞出來。
張偉強看著妻子臉上那瞬間綻放的、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驚喜光彩,心臟卻像是被無數根細針同時紮透,密密麻麻的疼,混合著滅頂的苦澀,幾乎將他淹沒。
他喉嚨發緊,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避開了妻子灼熱的目光,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你……你知道……什麼是‘淫妻’嗎?”
“淫妻?”
顧晚秋臉上的驚喜瞬間凝固,被巨大的茫然取代,“什麼銀妻?
銀色的妻子?”
她完全沒聽過這個詞,只覺得莫名其妙。
張偉強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聲音幹澀地解釋:
“就是……就是……看著別的男人……和自己的老婆……做那種事……”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帶著灼人的羞恥。
轟——!
顧晚秋只覺得一股熱血猛地沖上頭頂!
她瞬間明白了!
明白了丈夫之前那句“有反應了”和此刻這個齷齪辭彙之間的聯繫!
巨大的震驚、被羞辱的憤怒、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噁心感瞬間攫住了她!
“張偉強!”
她猛地坐直身體,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尖銳顫抖,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你個混蛋!
你想看我和別的男人上床?!
你瘋了嗎?!
你把我當什麼了?!”
“噓!噓!小聲點!
別吵到辰辰!”
張偉強嚇得魂飛魄散,幾乎是撲過來,冰涼的手指帶著顫抖,慌亂地想去捂妻子的嘴,又不敢真的碰到,只能懸在半空,急促地做著噤聲的手勢,臉上滿是驚恐和哀求。
顧晚秋胸膛劇烈起伏,豐滿的胸脯在真絲睡裙下勾勒出誘人卻充滿怒火的弧度。
她狠狠拍開他懸著的手,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著他:
“什麼叫‘是也不是’?
你給我說清楚!”
被逼到絕境的張偉強,像是豁出去了。
他頹然地垂下頭,聲音如同夢囈,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絕望和病態的狂熱……
斷斷續續地將那天在浴室裏看到兒子遠超年齡的驚人尺寸,以及自己腦海中那禁忌到極點、卻偏偏因此產生生理反應的幻想……如同倒豆子般,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自己靈魂都在滋滋作響。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了……腦子裏就……就冒出來了……然後……下麵就……就抽了一下……真的……晚秋……我……我對不起……我該死……”
說到最後,他已是語無倫次,聲音哽咽,充滿了自我厭棄。
顧晚秋徹底僵住了。
她像一尊瞬間被冰封的雕像,一動不動地坐在黑暗裏。
只有劇烈起伏的胸口和那雙在黑暗中瞪得極大、充滿了震驚、憤怒、難以置信、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那禁忌描述所勾起的隱秘顫慄的眼睛,證明她還活著。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堅冰。
幾秒鐘的死寂後,顧晚秋猛地吸了一口氣,那聲音像是破舊風箱的嘶鳴。
她伸出手指,指尖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微微顫抖,狠狠地點在張偉強的額頭上,力道大得讓他腦袋都往後仰了一下。
“你……你想看我和兒子?!
張偉強!你……你簡直……禽獸不如!”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寒意和鄙夷。
張偉強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癱軟下去,將臉深深埋進枕頭裏,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著。
沉默,是他此刻唯一的回答,也是最大的認罪。
顧晚秋死死地盯著那團在黑暗中顫抖的陰影,胸口劇烈起伏,仿佛有千言萬語的怒罵和斥責堵在喉嚨口,卻最終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被徹底褻瀆的噁心感讓她渾身發冷。
她猛地拉過被子,動作大得帶起一陣冷風,然後重重地翻過身,用冰冷的脊背對著那個讓她感到陌生而可怕的男人,一把將被子拉過頭頂,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黑暗中,只剩下張偉強壓抑的啜泣和顧晚秋那沉重得如同巨石壓胸般的呼吸聲。
那道無形的鴻溝,瞬間變成了深不見底的裂谷。
接下來的日子,家裏的空氣徹底降到了冰點。
顧晚秋完全當張偉強是空氣。
早上,她沉默地做好早餐,只擺好自己和兒子的碗筷。
張偉強訕訕地自己盛粥,她眼皮都不抬一下。
下班回來,她徑直走進廚房或書房,門輕輕關上,隔絕一切。
張偉強小心翼翼地討好,削好的蘋果放在她手邊,她看也不看,任由果肉氧化變黃;
倒好的溫水,直到放涼,她也不碰一下;
他笨拙地想給她捏肩,手剛碰到她的睡裙布料。
她便像被毒蛇咬到般猛地躲開,眼神冰冷如刀,刺得他遍體生寒。
“晚秋……我……”
他無數次想開口,聲音幹澀。
回應他的,永遠是顧晚秋轉身離去的背影,和那扇在他面前毫不留情關上的房門。
那挺直的脊背,無聲地訴說著最深的抗拒和鄙夷。
張辰夾在中間,大氣都不敢喘。
媽媽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生人勿近、尤其是“張偉強勿近”的冰冷氣場,讓他這個半大小子都感到心驚膽戰。
他偷偷觀察著父親那副失魂落魄、如同喪家之犬的模樣,想問又不敢,只能把滿腹的疑惑和擔憂咽回肚子裏,默默地寫作業,打遊戲時也把聲音調得極低。
然而,張偉強那晚如同魔鬼低語般的話語,卻像一顆邪惡的種子,在顧晚秋冰封的心湖下,悄然紮下了根。
“辰辰他……
那麼大……遠超同齡人……甚至……”
這個念頭,如同帶著倒刺的藤蔓,在她獨處時,在她夜深人靜輾轉反側時,不受控制地纏繞上來,勒得她心頭發慌,又帶著一種隱秘的、灼人的癢。
那晚丈夫描述的視覺衝擊,和他因之產生的反應,像魔鬼的誘惑,不斷在她腦中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