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急在這一時。”
張大夫按住他的肩頭,語氣帶著些許不滿,“先吃飽了,歇會兒再去。
小翠,再去煎兩個雞蛋來。”
“不用麻煩了……”
“什麼叫麻煩?”
張大夫瞪了他一眼,語氣裏透著長輩的威嚴,“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昨晚又在山上熬了大半夜?
身子骨要緊,莫要仗著年輕就不知節制。”
鄧宇塵被說得一時語塞,悶悶地含糊應了一聲:“好……”
嘴裏還塞著半個餃子,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小翠站在灶台邊,動作輕盈地拿起雞蛋,熟練地敲開,倒入熱油滋滋作響的鍋中。
金黃的蛋液迅速凝固,伴隨著濃郁的香氣彌漫開來,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她微微偏過頭,偷偷瞥了一眼鄧宇塵,見他正埋頭吃餃子,這才稍微放鬆了些,嘴角不自覺地浮現一抹淺淺的笑意。
張大夫瞧在眼裏,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
他咳嗽了一聲,拿起筷子輕輕敲了敲碗沿,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這孩子,跟著我這麼多年,還是毛毛躁躁的。
以後要是真成了家,看你怎麼辦?”
話音未落,鄧宇塵剛喝進嘴裏的薑茶便順著喉嚨滑下去,辛辣之氣頓時沖上來。
他一時沒忍住,嗆得連連咳嗽起來。
他抬眼望去,小翠的臉蛋已經染上了兩抹紅暈,連耳根都紅透了,手裏正攥著一塊手帕,指尖微微發顫,似乎是在暗自平復自己的情緒。
“爹啊……”
她輕聲喚道,聲音細若蚊鳴,帶著幾分羞怯與不知所措。
“一會兒吃完了飯我就去後山,”鄧宇塵放下碗,語氣認真地說道:
“張大夫放心,我一定把需要的都找到。”
說著,還不忘看了眼小翠。
小翠正在低頭收拾桌子,裝作沒聽見他們的對話,但她微微發紅的耳朵暴露了一切。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捏緊了衣角,心跳似乎快了半拍,卻又不知該如何回應。
屋內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微妙,連灶台上的火苗都彷佛燃得更加旺盛了些。
鄧宇塵不再言語,默默地吃著剩下的餃子。
屋內彌漫著雞蛋煎出的焦香,透著濃濃的煙火氣息。
炊煙緩緩飄出窗外,晨光透過樹梢灑下,映在小院裏那一株枯黃的杏樹上。
這棵樹,他們從小就在樹下玩耍,春日裏開滿杏花,秋天結滿杏果,是他童年記憶中最溫暖的風景之一。
而此時此刻,這溫馨的小屋,熟悉的藥草香與柴火氣息,還有眼前這些人,讓他感到無比踏實。
這十幾年來,正是有了這些關懷,他才能夠在這座小山村裏安穩成長。
鄧宇塵大口吞咽著最後一只灌湯餃,熱湯在口腔中炸開,滾燙的餘味沿著喉嚨滑入腹中。
他只來得及用袖子抹去嘴角的油漬,便抓起桌上的竹編藥籃,匆匆朝門外走去。
腳步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急促的聲音,帶起一絲晨霧未散的涼意,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柴火香與剛出爐的面餅氣息。
張大夫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盡頭。
晨光在他的側臉投下斑駁的光影,映出眼底深藏的溫和與思索。
嘴角浮現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聲音低沉而悠遠:“這孩子,從小就這樣風風火火的。”
站在他身旁的小翠輕輕攏了攏耳畔被晨風撩起的發絲,柔順的麻花辮垂落肩頭,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她的目光不舍地追隨著鄧宇塵遠去的方向,黑白分明的瞳仁中閃爍著一抹擔憂。
“爹,”她低聲開口,語氣輕柔卻帶著幾分不安,“你說他……會找到嗎?”
張大夫收回目光,轉身回到院中,從牆上取下竹籃,手掌輕輕撫過已被歲月磨得光滑的竹編。
“會的。”
他的聲音穩定而篤定,仿若這個答案不容置疑。
“這孩子的本事,我最清楚不過。
山裏的事,他比誰都熟。”
此時,鄧宇塵已經來到了後山腳下。
他的步伐輕盈穩健,每一步都踩得極有節奏,宛如山林的氣息與他融為一體。
熟悉的草木芬芳環繞四周,泥土的濕潤氣息混雜著露水的清新,隨著晨風輕輕拂過鼻尖。
這座山,他從小爬到大,哪怕閉著眼睛也能摸清每條小徑的位置。
他知道哪片林地土壤肥沃,最容易生長靈芝和茯苓;
哪個山坡朝向合適,常能發現成片的野生黃精。
他熟練地在濕滑的泥土間穿梭,靈活地避開鋪滿青苔的岩石,步伐輕捷如狸貓。
陽光透過層層樹葉灑下斑駁的光點,在泥土與枯葉之間映出細碎的光影。
他蹲下身,仔細撥開一叢潮濕的落葉,一股淡淡的菌類氣味撲鼻而來——
果然,在一棵松樹的根部,一簇油亮的黑木耳正緊貼著樹幹生長,色澤濃郁,邊緣帶著微微的捲曲。
“這個品質不錯。”
鄧宇塵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伸手輕輕將黑木耳摘下,小心地放入竹籃內,避免壓壞了菌類的完整性。
他對這些生長於陰濕環境的菌類向來十分熟悉,知道如何採摘才能不影響它們的再次生長。
沿著山路繼續向上攀爬,他的目光敏銳地掃視四周。
忽然,他的視線一凝——在不遠處的一片枯葉堆下,幾個淡白色的物體若隱若現。
他快步走近,蹲下身來,輕輕拂去落葉,露出幾塊圓潤而飽滿的茯苓。
他伸出手指觸摸表面,能感受到那層光滑的外皮下透著濃郁的藥香。
這是上好的藥材,村中有不少病人需要這味藥來補氣健脾。
正當他小心翼翼地將茯苓收入竹籃時,他的餘光忽然捕捉到不遠處有幾團淡黃色的光影在微風中搖曳。
“白木耳?”
他湊近一看,果然是一叢品質極佳的白木耳,其色澤通透,形狀宛如一團凝固的水滴,輕盈柔軟,彷佛晨露凝結而成。
他的唇角微微上揚,這一趟采藥之行,收穫比預期的還要豐盛。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刀,手法嫺熟地將白木耳連根部周圍的樹皮一併取下,以便保留菌絲,讓它能夠繼續繁殖生長。
他一邊採摘,一邊留意周圍的環境,確保不會過度取走珍貴的藥材,以免影響來年的收成。
時間在這樣的工作中悄然流逝,山間的微風徐徐,拂過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帶來遠處溪水潺潺的回音。
草木間不時傳來蟬鳴與鳥鳴,彷佛與這片山林共鳴著生命的韻律。
鄧宇塵的衣襟隨著山風微微鼓動。
他的眉宇間帶著一種沉靜的專注,彷佛這一刻,他並非在為生計而采藥,而是與這片山林進行一場默契的交流。
天空驟然陰沉,悶雷滾動,豆大的雨點像斷了線的珍珠般砸了下來。
鄧宇塵急忙收起采到的藥材。
那些濕潤而帶著泥土芬芳的草藥,被他小心翼翼地包裹在竹籃中,他緊抱著竹籃,腳步急促地奔向不遠處的山洞。
泥水濺在他黝黑而堅實的褲腿上,黏濕的布料貼緊肌膚……
但此刻他只顧著躲避瓢潑而下的雨勢,絲毫顧不得這些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