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平地木,執執位,沖龍煞北,宜嫁娶,採納,訂盟,祭祀,祈福。
晨曦微露,柔和的光線透過精緻的窗櫺,灑在淩亂的床榻之上,為空氣中尚未散盡的旖旎氣息鍍上一層朦朧的金邊。
蘇夢璃悠悠轉醒,赤紅如焰的發絲鋪散在錦枕上……
更襯得她肌膚勝雪,容光煥發,昨夜因靈力失控而帶來的痛苦與脆弱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飽食饜足後的慵懶與嫵媚。
她側臥著,單手支頤,另一只纖纖玉指則帶著幾分玩味,輕輕描摹著身旁仍在沉睡的蕭煙雲的眉眼輪廓。
指尖劃過他挺直的鼻樑,落在他微抿的唇瓣上……
最後停在他英氣的臉頰上,不輕不重地捏了捏,看著他毫無防備的睡顏,蘇夢璃唇角抑制不住地揚起一抹狡黠又得意的壞笑,像是偷吃了蜜糖的狐狸。
“哼,山野小子,睡得倒沉……”
她低聲嘀咕著,指尖變本加厲,準備再去揪揪他的耳朵,玩心大起。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他耳垂的瞬間——
一只溫熱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作亂的手腕!
蘇夢璃一驚,抬眼便撞入一雙已然睜開,深邃如星潭的眼眸……
那眼中哪里還有半分睡意,分明清明得很……
甚至還帶著一絲戲謔和……剛剛蘇醒的沙啞磁性。
“玩夠了?”
蕭煙雲的聲音帶著晨起特有的低沉……
他微微用力,反客為主,一個俐落的翻身便輕易將蘇夢璃壓在了身下!
錦被滑落,露出線條結實的胸膛和臂膀,與身下女子柔軟曼妙的曲線形成鮮明對比。
兩人以一個極其曖昧親密的姿勢交織在床榻之間。
蘇夢璃猝不及防,被他禁錮在身下,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傳來的熱度和力量……
她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紅暈……
但隨即又被那慣有的,漫不經心的媚態所取代。
“喲……醒了?
怎麼,占了天大的便宜,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找本座興師問罪?”
她非但不慌,反而伸出另一只自由的玉手,指尖輕輕劃過他胸膛的肌理,紅唇微啟,吐氣如蘭。
蕭煙雲被她這倒打一耙的無賴行徑氣笑,沒好氣地瞪著她。
“昨夜……那般荒唐……蘇宗主倒是推脫得乾淨!”
他想起昨夜的陰差陽錯與失控纏綿,耳根不禁也有些發熱,語氣中帶著幾分懊惱,卻又並非真的責怪。
“荒唐?”
蘇夢璃挑眉,狐狸眼中波光流轉,理直氣壯地反駁:
“蕭公子,你搞清楚,昨夜可是你闖進來,『救』了本座,本座堂堂千狐門宗主,神州大陸屈指可數的渡劫大能,天下不知多少英豪傾慕本座,如今身子便宜了你這麼個山野小子,你倒先埋怨起荒唐來了?
嗯?”
她尾音上揚,帶著鉤子般的誘惑與指控……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
蕭煙雲被她這番強詞奪理噎得一時語塞,論口才……
他哪里是這千年狐狸精的對手。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複雜情緒,問出了一個更現實的問題:
“那……萱瑤和筱兒那邊……該如何解釋?”
一想到鏡萱瑤那清純含淚的眼眸和東方筱那冷冽含煞的目光……
他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蘇夢璃看著他這副為難又認真的模樣,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伸出雙臂,如同藤蔓般柔軟地纏上他的脖頸,將他拉近自己。
兩人鼻尖幾乎相抵。
“怎麼?
我們蕭大公子……這是想吃幹抹淨,事後不認賬……
當負心漢?”
她眼中閃爍著惡作劇得逞般的狡黠光芒,故意用氣聲問道。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臉上,帶著她身上特有的,惑人的幽香……
蕭煙雲呼吸一窒,看著近在咫尺的絕美容顏,心頭猛跳。
“當然不會!
我蕭某豈是那般人!”
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語氣卻異常堅定。
“這還差不多……”
蘇夢璃滿意地笑了,像只偷腥成功的貓兒……
甚至還用臉頰親昵地蹭了蹭他的下巴,全然沒有一宗之主的威嚴,反倒像個撒嬌的小丫頭緊緊抱著他的胳膊。
“不過呢……萱瑤丫頭臉皮薄,東方筱那個醋壇子更是點火就炸……依本座看,昨夜之事,不如……就先當做是我們之間的一個小秘密,如何?”
隨即,她眼珠一轉,閃過一絲狡黠,壓低聲音提議道。
她不等蕭煙雲反駁,立刻軟語央求,聲音又糯又媚,帶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魔力:
“暫時誰也不告訴……就你知,我知……等以後……時機成熟了,再尋個機會告訴她們,好不好嘛……嗯?”
她一邊說,一邊輕輕搖晃著他的胳膊,赤紅的發絲掃過他的皮膚,帶來陣陣癢意。
蕭煙雲本覺得此事隱瞞不妥,正要開口拒絕,卻被蘇夢璃這突如其來的軟磨硬泡弄得毫無招架之力。
看著她那雙充滿期待和惡趣味的狐狸眼,想到若是此刻坦白可能引發的腥風血雨……
他最終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屈從於這狐狸精的淫威之下,點了點頭。
“……依你便是,只是……莫要玩得太過火。”
“知道啦……本座有分寸……”
蘇夢璃立刻笑靨如花,得償所願地在他唇上飛快地啄了一下……
隨即像條滑溜的魚兒般從他身下鑽出,赤足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回眸一笑,風情萬種,“這可是我們倆的……小秘密哦……”
陽光勾勒著她窈窕的背影……
那笑容裏滿是計謀得逞的得意與愉悅……
蕭煙雲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心中卻也不知不覺地,被她那份獨特的,帶著些許惡劣的鮮活所感染,唇角微微揚起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縱容弧度。
這秘密……怕是守得不會太輕鬆……
但他似乎,也並不後悔踏入這只狐狸精精心編織的,甜蜜又危險的羅網。
……
正午的陽光透過禦書房高窗的琉璃……
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卻驅不散室內沉凝的氣氛。
東方筱端坐在原本屬於長孫隼的寬大禦案之後,指尖按壓著太陽穴,面前堆積如山的文書仿佛要將她淹沒……
即使易容掩蓋了原本驚世的容顏……
那份與生俱來的帝王威儀與此刻眉宇間的疲憊依舊形成鮮明對比。
蕭煙雲踏入書房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他腳步微頓,心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回來了?”
東方筱並未抬頭,聲音聽不出喜怒……
只是淡淡地問道,手中朱筆未停,“一夜未歸,身上還沾了股狐狸精的騷味兒。”
她的語氣平淡,卻像一根細針,精准地刺入蕭煙雲緊繃的神經。
“蘇宗主昨日為盈袖公主療傷,強行動用秘術,傷了本源根基。
情況危急,我只好留下為她輸送靈力,穩固經脈,耽擱了一夜。”
蕭煙雲心頭一跳,面上卻維持著鎮定,走到禦案前,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流暢而出。
“如今已無大礙……
只是還需靜養。”
他目光坦然,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
東方筱終於抬起眼,深邃的鳳眸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帶著審視……
她確實親眼見過蘇夢璃療傷後,那罕見的虛弱模樣,加之眼下齊梁初定,百廢待興,無數政務焦頭爛額……
她終究只是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將那份疑慮暫且壓下,嗯了一聲,算是揭過。
“這些……齊梁積壓的政務,還有戰後安撫,各方勢力平衡……千頭萬緒。”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文書上,疲憊更深……
她揉了揉眉心,“天魔之亂牽制了大夏絕大部分精力,能臣幹將皆在邊境,孤的身邊……如今最能信任,亦有能力處理此等事務的,恐怕也只有韓玥了。”
“韓玥?”
蕭煙雲心頭猛地一震,失聲脫口……
他沒想到東方筱竟還不知情!
“怎麼?”
東方筱敏銳地捕捉到他的異常,眸光一銳。
“筱兒,韓大人她……
可能已經不在大夏軍營了。”
蕭煙雲面色凝重,沉聲道。
“什麼?!”
東方筱霍然起身,帶倒了手邊的筆架,墨汁濺染了明黃的常服她也渾然不覺,“你此言何意?!”
她立刻取出一枚鐫刻著龍紋的傳訊玉符,強行接通了直通北境軍營的緊急線路,玉符光華閃爍了幾下,對面傳來的卻並非韓玥冷冽清晰的聲音,而是一個帶著幾分遲疑和柔軟的女聲。
“煙……”
光影流轉,凝聚成鏡萱瑤略顯局促的虛影。
她似乎也沒料到會直接連通到東方筱。
兩人隔著玉符光影相見,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尷尬。
鏡萱瑤下意識地避開了東方筱的目光,東方筱也抿緊了唇,視線遊移了一瞬。
那場邊境的慘劇雖緩和了關係……
但昔日情敵的隔閡與韓玥失蹤的焦慮交織,讓空氣都仿佛凝滯。
“萱瑤,是我,陛下正在詢問韓大人的下落,你可知情?”
還是蕭煙雲上前一步,打破了沉默。
“煙雲,陛下,我正想傳訊告知此事,韓大人……她已不在營中,只在帥帳內留下一封書信……”
鏡萱瑤像是找到了救星,連忙看向蕭煙雲,快速說道:
“信上說『家父已逝,罪臣韓玥奏請陛下不辭而別……
若來日相見,定自請千刀萬剮之刑』。”
“千刀萬剮……”
東方筱踉蹌一步,跌坐回身後的籐椅中,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韓雲少戰死,韓玥離去……她最得力的臂膀,竟在此時接連折損!
無力感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她扶著額頭,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茫然與沙啞。
“齊梁初定,人心浮動,百廢待興……難道孤好不容易才……卻要因無人可用,眼睜睜將這疆土拱手讓人不成?”
禦書房內陷入一片死寂,沉重的壓力幾乎令人窒息。
就在這時——
“呵呵……”
一聲嬌媚入骨,帶著幾分慵懶笑意的女聲,如同鬼魅般,毫無徵兆地在寂靜的禦書房內響起!
蕭煙雲和東方筱同時一驚,猛地抬頭望去!
只見書房內側的陰影處,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緩緩步出。
來人一身豔紅如血的旗袍,其上用墨黑絲線繡著繁複詭譎的纏枝花紋,將她的身段勾勒得凹凸有致,妖冶到了極致,旗袍高開叉處,一雙雪白修長的玉腿若隱若現……
她面龐妖媚,丹鳳眼微微上挑,描著深紅色的拖尾眼影,眼角一顆小小的美人痣平添無限風情,唇上胭脂秾麗如血,襯得她肌膚勝雪,笑容危險而迷人。
正是魔教合歡宗聖女,阡陌堂老闆娘——月千尋!
她竟能無聲無息潛入守衛森嚴的禦書房!
“千尋姐?
你怎麼來了?”
蕭煙雲卻是驚詫又驚喜……
他自是沒有凡俗間對魔教的認知……
在他眼中,月千尋只是一個對他好……
而且長得很像他姐姐的女人而已。
“自然是來看看我的好弟弟呀……幾日不見,弟弟身邊倒是愈發『熱鬧』了。”
月千尋紅唇彎起一個嫵媚的弧度,眼波流轉,落在蕭煙雲身上,聲音又軟又媚……
她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臉色瞬間冰寒的東方筱。
“蕭煙雲!
你何時與這魔教妖女如此相熟了?!”
東方筱看著月千尋那妖嬈入骨的模樣,又見蕭煙雲與她言語間竟如此親昵熟稔,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
她冷著臉,聲音如同淬了冰。
“陛下何必動怒呢?
小女子還要多謝那些日子裏陛下的不殺之恩呢……我阡陌堂生意遍佈神州,弟弟雲遊四方,與我這做姐姐的投緣,常來照顧生意,有何不可呀?”
蕭煙雲正要開口,月千尋卻搶先一步,掩唇輕笑,笑聲如同銀鈴搖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挑釁……
她說著,還故意朝蕭煙雲拋了個媚眼。
“……哼!”
東方筱氣結,鳳眸中寒光凜冽,眼看就要發作。
“千尋姐……
此地非同尋常,你冒險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蕭煙雲一個頭兩個大,連忙擋在兩人中間,隔開那無形的刀光劍影,轉向月千尋,語氣帶著無奈和一絲催促。
“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方才無意間,聽到陛下與弟弟似乎在為何人打理這齊梁國土而發愁?”
月千尋這才收斂了幾分外放的媚態,丹鳳眼微眯,目光掠過禦案上堆積如山的文書,又看向臉色難看的東方筱,笑容變得意味深長。
“正好,我阡陌堂別的不多,就是人手和能人異士夠多。
只要客人付得起價錢,莫說是暫管一國政務,便是陛下想要天上星星,奴家也能想辦法給您摘下來幾顆玩玩呢……”
她纖長如玉的手指輕輕卷著一縷垂落的發絲,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討論今日的天氣。
魔教妖女,竟敢妄言插手一國政事?!
蕭煙雲心中一震,下意識覺得東方筱絕無可能答應如此荒謬之事。
然而,東方筱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月千尋,你要與孤談條件?
可知與虎謀皮,是何後果?”
她並未立刻斥責,反而緩緩坐直了身體……
那雙深邃的鳳眸銳利如刀,牢牢鎖定月千尋,聲音低沉而充滿壓迫感。
月千尋迎著她帝王般的威壓,笑容卻愈發妖嬈燦爛……
仿佛致命的罌粟花。
“陛下說笑了……我阡陌堂開門做生意,向來只問價錢,不問後果,只要客人付得起,什麼都好談……”
她歪了歪頭,眼神無辜又危險,“就是不知陛下……是否出得起這個價錢了?”
禦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兩個同樣絕色。
卻代表著正邪兩極的女子,目光在空中交鋒,無聲地較量著。
“蕭煙雲,出去。”
片刻之後,東方筱冷冷開口。
“啊?我?”
蕭煙雲一愣。
“出去!”
東方筱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目光卻始終未離月千尋分毫。
蕭煙雲看著眼前這詭異而緊張的一幕,心中驚疑不定……
但見東方筱神色決絕,終究還是深吸一口氣,擔憂地看了兩人一眼,轉身退出了禦書房,輕輕合上了房門。
厚重的殿門隔絕了內外。
蕭煙雲站在門外,聽著裏面死一般的寂靜,心中波瀾起伏……
他不知道東方筱為何會選擇與月千尋這樣危險的魔教妖女單獨談判……
更無法預料……
這場交易最終會引向何方。
齊梁的未來……
仿佛懸於一線,系在了門內那兩位正在進無聲交鋒的女子手中。
……
一處懸浮於雲海之上,由白玉琉璃築就的仙闕之中,平日裏仙光繚繞,祥瑞紛呈的景象……
此刻卻顯得格外清冷寂寥。
仙闕中央的圓臺旁,只稀稀落落地站著三位身影……
他們的存在本身便仿佛凝聚了無盡的道則與威能,卻又無法驅散此地彌漫的蕭索之意。
玉面公子天上仙,依舊是一副看似逍遙灑脫的模樣……
但那雙總是漫不經心的眼眸深處,卻沉澱著化不開的凝重……
他望著僅有的兩位赴約者,心中不禁泛起一絲苦澀。
九仙之位,如今竟已凋零至此。
“唉……常青藤蹤跡全無,太上真仙……哼,真假難辨,玄妙清雲私自下界,靈狐仙子更是早已隕落……九仙之位空懸近半,想不到我等竟連湊齊一半人都如此艱難。
這上界……何其寥落!”
仁德王神武大帝,身著玄黑帝袍,面容威嚴剛毅……
此刻卻忍不住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打破了沉寂……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仙闕中回蕩,帶著英雄末路般的悲涼。
“無妨,無妨。
能得二位前來,已是幸事。”
天上仙勉強笑了笑,揮了揮衣袖……
仿佛要拂去那令人不快的氛圍……
他轉向另一位一直沉默不語的仙人。
那位仙人身著樸素的青灰色道袍,身形清瘦,面容古樸……
仿佛已與周圍的天地法則融為一體,正是深居簡出,極少過問世事的靈臺元君清源居士……
他手持一柄青玉拂塵,雙眼緊閉,卻仿佛能看穿世間萬物的本質。
“清源道友,平日潛修大道,不問俗務……
此次竟願撥冗前來,天上仙……感激不盡。”
天上仙對他鄭重一禮。
“天上仙客氣了,貧道沉寂太久,非是忘世……
只是如今上界垂零,天道失聯,秩序漸弛,已是關乎根本存續之秋。
貧道……亦無法再置身事外了。”
清源居士微微頷首,聲音平和舒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依舊不得睜眼……
那雙緊閉的雙眸究竟藏匿著什麼樣的未來,根本無人可知。
“既如此,鄙人便直言了……
此次請二位前來,只因一事關上界存亡之要事……”
天上仙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神色隨即變得無比嚴肅……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仁德王與清源居士,沉聲道。
他頓了頓……
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重量:
“天璿宮內,供奉的斬仙劍……已被調換,如今那柄真正的,唯一能傷及我等仙體的斬仙劍,只怕……已落入那假扮太上真仙熾霞之人手中。”
“什麼?!”
縱然是仁德王與清源居士這等修為通天,心性早已磨礪得古井無波的存在,聞言也是瞬間臉色劇變——斬仙劍!
那是懸在所有仙人頭上的利劍!
是天道賦予太上真仙維持秩序的終極利器!
其意義非同小可!
一旦落入心懷叵測的外人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天璿宮的天道之音呢?!”
仁德王急聲追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難道天道之音未曾示警?!”
“天道之音……早已與上界失聯,我們與天道之間最後的直接聯繫……已然被徹底斬斷。”
天上仙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與無奈,緩緩搖頭……
這個消息,比斬仙劍丟失更為致命,意味著上界已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天上仙,你待如何打算?
莫非……要與那假太上真仙,拼個魚死網破?”
清源居士眉頭緊鎖,拂塵微擺,如今斬仙劍丟失……
他也不得不相信太上真仙是他人假扮的了,既已如此,那假扮者的真實身份也不難猜測……
更知道她的實力是何等恐怖。
“魚死網破?”
天上仙再次搖頭,語氣沉重無比,“上界已失去太多仙人了……靈狐仙子隕落,玄妙清雲下界被懲治,九仙平衡早已打破,秩序岌岌可危……
現如今,任何一位仙人的失職或隕落,都可能成為壓垮上界的最後一根稻草,上界……已經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任何一位仙人的代價了。”
“尤其是……這位太上真仙的師妹……
她雖常居下界,乃地仙之尊……
但其真正實力……恐怕與真正的太上真仙都不分伯仲,如今她手中更握有斬仙劍……與她爭執,非但不能奪回神劍……
更可能引得她與我等死鬥,屆時上界崩毀,只在頃刻之間!
此非明智之舉。”
“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她帶走斬仙劍,大搖大擺地離開上界……
而我等卻只能龜縮於此,束手無策嗎?!
如此奇恥大辱,本王絕難接受!”
仁德王聞言,鬚髮皆張,怒道。
就在三位仙人心緒激蕩,爭執不下之際——
嗡……!
一股極其霸道,帶著洪荒龍威的恐怖氣息,毫無徵兆地闖入這片仙闕!
氣息之強……
甚至讓三位仙人都感到周身仙力微微一滯!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仙闕入口處的雲海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強行排開!
一位身披燦金色龍鱗鎧甲,身材極為魁梧雄壯的身影,龍行虎步而來……
他每踏出一步,腳下的白玉地面都仿佛微微震顫……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已非人瞳,而是如同真正天龍一般的赤金色豎瞳!
冰冷,威嚴,睥睨萬物!
脖頸側方,一片熠熠生輝的金色龍鱗……
更昭示著他與龍族非同尋常的關係。
正是上界九仙之中,以戰力強橫,性格高傲,能禦使天龍而聞名的——九龍仙尊禦龍尊者!
他的到來,本應讓天上仙等人精神一振。
畢竟禦龍尊者實力超絕,是應對此次危機的絕強助力。
然而,三位仙人的目光卻瞬間被他身邊的身影牢牢吸引,心中驚疑更甚——
禦龍尊者並非獨身前來。
在他身側,稍後半步的位置,跟著一位身影。
那人身披一件寬大無比的漆黑斗篷……
那斗篷不知由何物織就……
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連仙人的神念都無法穿透分毫,無法窺探其下的絲毫氣息與形貌,只能看到斗篷下擺處,垂落著長及膝彎的發絲——那發色,竟如嚴冬最深處的飛雪,是一種毫無生機的,純粹的慘白。
兜帽深深垂下,徹底遮蔽了來者的面容。
這件避法斗篷的神異程度,讓三位見多識廣的仙尊都心中暗驚!
竟能完全隔絕他們的窺探!
來者……究竟是誰?!
天上仙壓下心中的驚疑,上前一步,正準備開口——禦龍尊者的到來,或許能讓斬仙劍之事出現轉機。
然而,禦龍尊者卻率先開口,聲如洪鐘,帶著一如既往的直率……
甚至……隱隱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身旁之人的……敬意?
“天上仙,仁德王,清源居士,”
他抱拳示意,赤金豎瞳掃過三人,卻話鋒一轉,“本尊今日前來,並非為爾等所議的斬仙劍一事。”
“什麼?”
三位仙人皆是一怔。
“本尊此行。
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護送這位姑娘前來此地罷了。”
禦龍尊者側身,向他身旁那披著漆黑斗篷的神秘女子微微示意。
此言一出,三位仙人心中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受人之托?
護送?
高傲如禦龍尊者,連天道秩序都時常懶得理會,竟會屈尊降貴,親自為人做護衛之事?!
這神秘女子,究竟是何等身份?!
所有的目光……
瞬間聚焦在那位靜立不語,周身籠罩在神秘與死寂氛圍中的女子身上。
在三位仙尊驚疑不定的注視下……
那披著漆黑避法斗篷的女子,緩緩上前一步。
她的動作並不快,卻帶著一種古老的……
仿佛與時間本身同步的韻律,兜帽微抬。
雖然依舊無人能窺見其下的真容……
但一股難以言喻的……
仿佛來自宇宙洪荒之初的靜謐與威壓,悄然彌漫開來。
她開口了,聲音透過斗篷傳出,帶著一種奇異的……
仿佛穿越了萬古歲月的古樸與沙啞。
“上界違和,天道失聯,偽物竊居尊位……此間種種異常,吾已知曉。”
她的語氣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
仿佛她的言語本身便是法則的體現。
“那僭越之太上真仙……及其所持之斬仙劍……”
她微微轉向天上仙等人所在的方向……
儘管看不到目光,三位仙人卻同時感到一股冰冷的,似能洞穿他們所有仙魂秘密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此事,無需爾等再議。”
“都交由吾來解決。”
……
黑暗,粘稠的黑暗。
蕭煙雲感覺自己像是在無邊的深海中下墜,周圍是冰冷刺骨的寂靜。
忽然,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前方急速掠過!
那人身著能規避神識探查的漆黑避法斗篷,身形飄忽如同鬼魅,唯有一頭月色般的長髮和手中緊握的一柄長劍清晰可見——那劍身皎潔如月華,流淌著聖潔而冰冷的光澤!
是她!
那個在大夏祖地,與他有過短暫交手……
甚至對他的身體反應都瞭若指掌的神秘女子!
“站住!”
蕭煙雲在心中呐喊,奮力追逐,無數疑問堵在胸口:她是誰?
為何會出現在大夏祖地?
與他的身世又有何牽扯?
然而,任憑他如何催動靈力……
那道黑影總與他保持著一段無法逾越的距離,如同鏡花水月,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
就在他幾乎要耗盡氣力之時——
“哥哥……!”
一聲極其微弱、帶著稚嫩哭腔的呼喚,如同穿透無盡黑暗的一縷細絲,猝不及防地鑽入他的耳膜,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臟!
這聲音……!
蕭煙雲猛地回頭!
只見在無垠的黑暗深處,一個嬌小的身影孤獨地跪坐在那裏……
她有著淡青偏白,如同月光染就的柔順長髮……
此刻卻淩亂地披散著,小小的肩膀無助地聳動,壓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聲正是從那裏傳來。
九月!
是他的妹妹九月!
那個他以為早已生死未蔔,日夜牽掛,心痛如絞的妹妹!
“九月!!”
蕭煙雲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所有的追逐,所有的疑問在這一刻都被拋諸腦後!
他瘋狂地轉身,朝著那哭泣的身影撲去,體內靈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燒,只求能快一點,再快一點抓住她!
距離在縮短……
他幾乎能看清她顫抖的脊背,能感受到她那徹骨的絕望和無助……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抹淡青色發絲的瞬間——
周遭景象如同破碎的琉璃般轟然崩塌!
“呃!”
蕭煙雲猛地睜開眼,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因夢中的狂奔和激動而劇烈起伏,眼前不再是無盡的黑暗,而是禦書房外殿熟悉的梁柱和昏暗的燈火。
他發現自己正半倚在牆邊,竟是不知何時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而更讓他愕然的是,他的右手正死死地攥著一只纖細白皙的手腕,並將那只手的主人以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姿勢,牢牢地按壓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順著手臂看去,對上的是一張近在咫尺,嫵媚絕倫卻此刻佈滿寒霜的臉龐。
蘇夢璃!?
她不知何時來到了外殿,一雙狐狸眼微微眯起,眼尾那抹天生的緋紅此刻仿佛凝結著冰渣,紅唇緊抿,正用一種你想幹什麼的眼神黑沉沉地盯著他。
“摸夠了沒有?”
蘇夢璃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本座的手腕……
可是很貴的。”
“蘇宗主……我……我方才做了個夢……”
蕭煙雲如同被燙到一般,猛地鬆開了手,悻悻然地後退一步,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夢到哪個小情人了?
下手這麼狠?”
蘇夢璃揉著被捏出紅痕的手腕,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語氣酸溜溜的。
就在這時,禦書房內殿的門吱呀一聲被從裏面推開,打破了外殿微妙而緊張的氣氛。
東方筱和月千尋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東方筱神色依舊清冷……
但眉宇間那抹疲憊似乎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決斷,月千尋則依舊巧笑嫣然,妖媚的眼底流轉著一絲深藏不露的得意……
仿佛剛做成了一筆極其划算的大買賣。
“明日清晨,啟程返回邊境。”
東方筱目光掃過蕭煙雲和蘇夢璃,言簡意賅地宣佈了決定。
蕭煙雲壓下心中因那個真實得令人心悸的夢境而產生的波瀾……
尤其是對九月安危的強烈不安,強迫自己專注於眼前……
他看向東方筱,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筱兒,那留守齊梁,總理政務的人選……?”
東方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身旁笑吟吟的月千尋。
月千尋上前一步,旗袍開叉處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
她對著蕭煙雲拋了個媚眼,聲音又軟又媚,說出的話卻石破天驚:
“自然是你千尋姐姐我啦……怎麼樣,弟弟,驚喜嗎?”
“什麼?!”
蕭煙雲縱然有所猜測,親耳聽到時還是大吃一驚,眉頭緊鎖,“千尋姐……
此事非同小可!
齊梁初定,各方勢力盤根錯節……
那些貴族大臣,乃至百花穀……他們怎麼可能認可你……你的身份?”
他儘量委婉地提醒她魔教聖女的身份是何等敏感。
月千尋聞言,非但不惱,反而笑得花枝亂顫……
仿佛聽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事情……
她伸出塗著鮮紅蔻丹的纖指,輕輕點了點蕭煙雲的胸口,眼神卻陡然變得銳利而冰冷,如同淬毒的匕首。
“認可?
呵呵……弟弟,你還是太天真了。”
“齊梁朝堂之上,十之七八的貴族大臣,都與我阡陌堂有過交易。”
她紅唇勾起一抹殘酷而妖異的弧度,“他們那些見不得光的髒事、爛事、足夠抄家滅族的把柄……
可都在姐姐我手裏攥著呢……你說,他們敢不『認可』我嗎?”
蕭煙雲倒吸一口涼氣!
月千尋目光轉向窗外……
仿佛能穿透宮牆,看到那座恢宏的百花穀,聲音帶著一絲戲謔和掌控一切的冷漠。
“至於百花穀嘛……哼……
他們自詡正道三大宗門之一,背地裏卻早就存了私通我聖教之心……
只是苦於沒有門路,又怕被其他正道宗門群起攻之罷了。”
她轉回頭,看著蕭煙雲,丹鳳眼中閃爍著洞察一切的光芒。
“你說,若是此時,由我這位魔教聖女,『不小心』將百花穀早有異心的證據散播出去……天下正道,會如何看待這位盟友?
屆時,等待百花穀的,恐怕就不是認可,而是……舉世皆敵,群起而攻之了吧?”
“所以呀,由我留下來,才是最好的選擇,我能用那些貴族的把柄讓他們乖乖聽話,也能用百花穀的軟肋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魔教聖女的身份不是阻礙,反而是……制衡這裏所有牛鬼蛇神的最好利器哦……弟弟,你現在覺得,姐姐我有資格了嗎?”
月光透過窗櫺,照在月千尋妖媚絕倫卻又充滿危險氣息的臉上……
她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緩緩纏繞上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揭示出一張以陰謀,把柄和恐懼編織而成的,足以掌控一國的黑暗之網。
蕭煙雲看著眼前這個笑得如同罌粟花般的女子,心中寒意陡生,卻不得不承認……
在這混亂的時局下,或許唯有她這般不按常理出牌,手握無數底牌與罪證的人,才能真正鎮住齊梁這潭深不見底的渾水。
東方筱的選擇,看似荒謬,實則……狠辣而精准。
月千尋那番以把柄和威脅掌控齊梁的言論,如同在平靜的水面投下巨石,激起千層浪……
蕭煙雲眉頭緊鎖,心中那股違和感愈發強烈……
他上前一步,目光掃過東方筱和蘇夢璃……
最後落在月千尋身上,語氣帶著幾分不解與堅持。
“僅僅因為與魔教之人有所往來……
甚至只是存了心思,便要引來天下正道的討伐圍剿……這是否太過……有失偏頗?”
“我雖師從仙門……
但師尊自幼便教導我,不可僅憑世俗偏見認定他人善惡……
更不得以眾人之行徑以偏概全,我觀千尋姐……雖行事詭譎,身處魔教,卻並未見過她真正謀害無辜之人,反而多次助我……”
他的話音未落,便感覺到兩道目光同時落在他身上。
東方筱的眸光冷冽如冰,帶著一種久居上位,洞悉人性黑暗的嘲諷……
仿佛在說天真。
蘇夢璃則挑了挑眉,嫵媚的狐狸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辨的光芒,唇角似笑非笑,並未出聲附和。
“哎呀呀,我的好弟弟……真是……難得還有人會替姐姐我說這樣的話呢。”
月千尋本人也是微微一怔……
隨即掩唇發出一串銀鈴般的輕笑,笑聲中卻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
她眼波流轉,似有暖意,卻又很快被那慣有的,玩世不恭的妖媚所覆蓋。
她上前一步,伸出纖纖玉指,幾乎要點到蕭煙雲的鼻尖,語氣帶著幾分戲謔,卻又透著一絲罕見的認真警告:
“不過呢……弟弟你這心腸太好……
可是會吃虧的哦……別忘了,姐姐我啊……
可是名副其實,殺人不眨眼的魔教妖女呢……你呀,還是多防備著點姐姐比較好,免得哪天被賣了,還傻乎乎地幫姐姐數錢呢……”
她巧笑嫣然地說著自貶的話,仿佛只是在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但那雙丹鳳眼底一閃而過的深邃,卻讓蕭煙雲感覺她並非全然說笑。
隨即,月千尋轉身,面向東方筱,臉上的輕佻稍稍收斂,多了幾分談正事的肅然。
“陛下,玩笑歸玩笑,方才所言。
雖能暫時震懾宵小……
但依靠恐懼與威脅的統治,終究如同沙上築塔,絕難長久,齊梁內外隱患猶存,依我之見……
最多一月……
若無強力後援或根本解決之道……
此地震盪必將再起,還請陛下早日解決北境戰事,凱旋歸來,方能真正安定人心,也……方能兌現您與我的承諾。”
“孤向來說一不二。
齊梁,暫托於你。
一月之內,孤必歸來。”
東方筱沉默地聽著,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手腕邊緣,良久,她才抬起眼,目光銳利如刀,直視月千尋……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帝王一言九鼎的分量。
“退下吧。”
“謹遵陛下旨意……”
月千尋盈盈一拜,笑容嫵媚,說罷,她再次對蕭煙雲投去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身形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
夜色漸深,各自返回臨時居所休息之前,蕭煙雲回想起蘇夢璃方才對月千尋的出現並未表現出多少驚訝,忍不住問道。
“蘇宗主,方才見你對千尋姐的到來似乎並不意外?
難道你與她……早已相識?”
“嗯,見過一面。
在千狐門。”
蘇夢璃正對鏡梳理著她那如同火焰般的赤紅長髮,聞言動作未停,透過鏡子的反射瞥了蕭煙雲一眼,語氣平淡地承認。
“那時,她便與本座打了個賭。
只不過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實現就是了。”
她放下玉梳,轉過身來,慵懶地倚在梳粧檯邊,月光勾勒著她曼妙的曲線和絕美的側顏。
“打賭?”
蕭煙雲好奇道:
“賭什麼?”
蘇夢璃的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那雙狐狸眼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深邃……
仿佛能看穿人心與時光。
“這可不能告訴你。”
她故意賣了個關子,目光卻一瞬不瞬地落在蕭煙雲身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審視和……宿命般的意味。
“既然這麼久賭約都未曾實現……
那豈不是代表蘇宗主你已經贏了?”
蕭煙雲被她看得有些發毛,下意識地追問。
蘇夢璃聞言,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如同夜風拂過風鈴,悅耳卻帶著一絲縹緲……
她站起身,緩緩走到蕭煙雲面前,仰頭看著他。
這一刻,她臉上慣有的嫵媚與戲謔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與篤定……
那雙洞悉世事的狐狸眼中……
仿佛有星辰流轉,宿命沉浮。
她用一種絲毫沒有玩笑意味的,近乎預言般的口吻,一字一句,清晰地對他說道:
“不。”
“本座的預言……”
“從來不會出錯。”
……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齊梁皇都的輪廓在晨霧中尚顯朦朧。
蕭煙雲,東方筱,蘇夢璃三人已整裝待發,準備即刻返回烽火連天的大夏邊境。
就在三人即將動身之際,一道嬌俏的身影急匆匆地從宮道拐角處跑來。
來人作尋常富家小姐打扮,藕荷色襦裙,梳著雙丫髻,臉上還刻意抹了些許灰漬……
但那靈動的眉眼和急切的神情,不是風盈袖又是誰?
“蕭公子!
帶我一起走!”
她氣喘吁吁地跑到近前,一把就抓住了蕭煙雲的胳膊,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央求。
“殿下,我們不是去遊山玩水!
邊境苦寒,戰事不斷,危機四伏,豈是你能去的地方?”
蕭煙雲看著這位心血來潮的公主殿下,只覺得額角青筋直跳,無奈道。
風盈袖卻抓得更緊,仰起小臉,眼神異常堅定:
“我知道危險!
但我現在也有金丹修為了!
而且……”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卻更加認真,“我身負追日神果。
雖不能完全掌控……
但其蘊含的生機之力對療傷續命有奇效!
邊境傷患那麼多,我去了一定能幫上忙的!
絕不會給你們添亂!”
蕭煙雲聞言,心中微微一動……
他想起在齊梁時見過的那些傷兵……
更想起蘇玲兒在後勤營地裏忙得腳不沾地,常常因為過度消耗靈力而臉色蒼白的樣子,確實心疼不已……
若有追日神果這等療傷聖物相助,無疑能極大減輕壓力,挽救更多生命。
他下意識地看向東方筱,眼中帶著詢問。
東方筱蹙著眉,顯然對帶上這位身份特殊又略顯麻煩的公主心存顧慮……
但權衡利弊,追日神果的治癒之力在戰場上確實是無可替代的戰略資源。
“既如此,你看好她……
若出了差池,唯你是問。”
她沉默片刻……
最終將目光移開,算是默許,冷冷拋下一句,說罷,便先行轉身。
“跟上吧,切記,一切聽指揮,絕不可擅自行動。”
蕭煙雲松了口氣,對眼巴巴望著自己的風盈袖點了點頭。
“嗯嗯!
我一定乖乖的!”
風盈袖頓時喜笑顏開,連連保證。
四人不再耽擱,化作數道流光,朝著北方邊境疾馳而去。
……
大夏北境,軍營轅門。
幾乎在蕭煙雲幾人氣息出現的瞬間,兩道身影便如離弦之箭般從營地內飛奔而出。
“公子!”
“你終於回來了!
玲兒好想你!”
蘇玲兒一馬當先,像只歡快的小雀兒,乳燕投林般徑直撲進了蕭煙雲懷裏,緊緊抱住他的腰,小臉在他胸口蹭了蹭,聲音帶著濃濃的思念和委屈。
“嗯,回來了。
我也很想玲兒。”
蕭煙雲被撞得微微一晃……
隨即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發頂,柔聲道,幾日不見,小丫頭似乎清減了些,想來在後方救治傷患極為辛苦。
風盈袖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撲進蕭煙雲懷裏的少女……
只見她一身素淨的醫者服飾,容貌嬌俏可人,一雙大眼睛清澈純真……
此刻因為激動而泛著水光……
更顯得楚楚動人,我見猶憐,風盈袖心中暗忖,原來這就是那位讓蕭公子時常掛念的玲兒妹妹,果真生得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
另一邊……
鏡萱瑤的步伐相對克制許多……
她走到近前,臉上帶著溫婉的笑容,目光如水般落在蕭煙雲身上,輕聲道:
“歡迎回來。”
雖只是簡單一句,卻蘊含了千言萬語。
蕭煙雲放開蘇玲兒,轉身看向鏡萱瑤,絲毫不顧周圍不少將士投來的目光,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將她輕輕擁入懷中。
鏡萱瑤嬌軀微微一僵,臉頰瞬間飛上兩抹紅雲,下意識地想要掙脫……
但感受到他懷抱的溫暖和堅定……
最終還是放鬆下來,伸出纖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了他一下,心中滿是甜蜜與羞澀。
兩人分開後,鏡萱瑤的目光越過蕭煙雲,落在了他身後,那位氣質清冷,威儀天生的女子身上——東方筱。
場間的氣氛似乎凝滯了一瞬,周圍的士兵們都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誰不知道這位女帝陛下與鏡萱瑤姑娘之間那點微妙的過往?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鏡萱瑤只是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對著東方筱微微屈膝行禮,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與恭敬。
“恭迎陛下順利歸返。”
東方筱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驚詫……
她顯然也沒料到鏡萱瑤會是這般反應……
她深深看了鏡萱瑤一眼……
那雙深邃的鳳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情緒……
但最終,她還是微微頷首,接受了這份禮節性的問候,聲音平淡無波。
“嗯。”
隨即,不再多言,徑直越過眾人,朝著中軍大帳走去,帝王威儀絲毫不減。
待到東方筱走遠……
鏡萱瑤這才直起身,轉向自己師父蘇夢璃,恭敬行禮。
“師父。”
蘇夢璃那雙嫵媚的狐狸眼在她和蕭煙雲之間來回掃視,唇角勾起一抹極其狡黠且意味深長的壞笑,伸手將她扶起。
“乖徒兒,幾日不見,倒是愈發懂事了嘛……”
這笑容和語氣,看得鏡萱瑤心頭莫名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總覺得師父話裏有話。
她下意識地看向蕭煙雲,卻見他也是一臉無奈又頭疼的表情……
更是讓她摸不著頭腦。
眾人正準備一同入營,忽然,一道清冷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營門旁,正是身負萬劍,以白紗遮眼的劍仙林鳳……
她似乎並未看向任何人……
但那股淩厲的劍意卻精准地鎖定了蕭煙雲。
“蕭道友,”
林鳳的聲音如同她的劍,直接而冰冷,“你身上的魔劍氣息……愈發濃重了。”
她微微側頭……
仿佛在仔細感知。
“自第一次相見,林某便想請教,道友這柄蘊藏著如此精純魔煞之氣的佩劍,究竟從何而來?”
蕭煙雲心中一凜,正欲開口解釋紅綾的來歷以及劍靈的特殊性——
嗡!
腰間紅菱古劍驟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嗡鳴!
一道熾烈的紅光沖天而起!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一位高挑挺拔,身著火紅勁裝,束著馬尾的少女劍靈猛然現身!
紅綾雙手環胸,俏臉含霜,赤紅的眼眸帶著毫不掩飾的桀驁與嘲諷,掃視著周圍瞬間臉色大變的眾人。
“魔教詭劍!”
林鳳失聲驚呼。
雖然目不能視……
但她的靈覺卻比常人敏銳百倍……
瞬間便感知到了紅綾身上那純粹而強大的魔道本源氣息!
“什麼?!
魔教之物?!”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滴入滾油……
瞬間在周圍將士中炸開!
恐慌和敵意如同潮水般蔓延開來,方才還和諧的氣氛蕩然無存!
許多士兵下意識地後退數步,手按兵器,眼神驚疑不定地看著蕭煙雲和他身旁那妖異出現的紅衣劍靈,僅僅因為“魔教”二字,便足以讓這些與天魔廝殺的將士們心生極大的警惕和排斥!
紅綾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嗤笑一聲,聲音清脆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她對蕭煙雲說道:
“看吧,我親愛的主人,我就說過……
這些人,從來都是這個樣子……
無論過去多少年,都不會改變!
就因為我出身魔教,是柄魔劍……
他們便視我為洪水猛獸,連帶著手持本座的你——在他們眼中,與那些域外天魔,也沒什麼分別了!”
“妖女休要妖言惑眾!
蠱惑人心!”
林鳳面色一寒,厲聲呵斥!
她並指如劍,一柄環繞著清冽劍氣的飛劍瞬間自身後劍匣中呼嘯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刺紅綾心口!
竟是毫不猶豫便要斬妖除魔!
“住手!”
蕭煙雲反應極快,身形一閃……
瞬間擋在紅綾身前!
掌心靈力吞吐,化作一道凝實的屏障!
鏘!
飛劍撞在屏障之上,發出金鐵交鳴之聲,勁氣四溢!
蕭煙雲擋下這一劍,目光掃過周圍那些帶著恐懼,懷疑……
甚至敵意的目光,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沉凝,卻清晰地傳遍全場。
“蕭某願以自身性命擔保!
紅綾雖為魔劍之靈,卻從未主動傷及無辜!
她之心性,我深知!
若她日後真有傷天害理之行,我蕭煙雲身為劍主,定責無旁貸,願連座受罰!”
“我也願為煙雲擔保!”
鏡萱瑤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與蕭煙雲並肩而立,清麗的面容上寫滿堅定,“我鏡萱瑤以百宗比武大會魁首之名起誓!”
“再加上我千狐門千年基業。
這小子,本座保了。”
蘇夢璃輕笑一聲,搖曳生姿地走上前,狐狸眼中卻沒了平時的戲謔,只有不容置疑的維護。
“還有我!”
蘇玲兒雖然有些害怕周圍的氣氛……
但還是鼓起勇氣,緊緊抓住蕭煙雲的衣袖,小臉煞白卻眼神倔強,“玲兒相信公子!
要罰連我一起罰!”
風盈袖也站到了蕭煙雲身側。
雖然沒說話,但姿態已然分明。
就在雙方僵持,氣氛劍拔弩張之際——
“夠了!”
一聲冰冷而充滿威嚴的怒斥,如同九天龍吟,驟然響起……
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人群如同潮水般分開,東方筱去而複返,面罩寒霜,一步步走來……
她雖未著龍袍……
但那身經百戰,執掌乾坤的帝王威壓卻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令人生畏……
就連林鳳也不得不神色一凜,稍稍收斂了劍氣。
東方筱的目光冷冷掃過林鳳以及周圍躁動的將士……
最終落在蕭煙雲身上,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宣告:
“蕭煙雲是孤的人!
他的對錯……
他的功過,自有孤來評判!
即便他有錯,也該由孤來責罰!
還輪不到他人越俎代庖……
在此妄動刀兵!”
她的話語霸道絕倫,帶著女帝獨有的強勢與護短……
瞬間鎮住了全場。
林鳳眉頭緊鎖,面對東方筱的威壓……
她終究還是緩緩收回了飛劍……
但語氣依舊冷硬。
“陛下既執意維護,林某無話可說,只望蕭道友好自為之,莫要被魔物蠱惑,誤入歧途,辜負陛下信任與……天下正道期許。”
她最後,那句話,顯然是說給蕭煙雲聽的。
蕭煙雲迎著她那無言的目光刺來的方向,目光清澈而堅定,拱手道。
“多謝林仙子賜教,然,是非對錯,人心善惡……
蕭某心中自有尺規衡量,紅綾於我,絕非蠱惑之魔物。”
林鳳聞言,不再多言……
只是微微搖了搖頭,轉身無聲地離去,白紗隨風輕揚,背影依舊挺拔孤直。
蕭煙雲看著遠去的劍仙背影,以及身後護著的紅綾,看來自己和魔教,終有一天還有不解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