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二十一章:唯一帝王

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齊梁皇宮的琉璃瓦上,風盈袖踏著月色回到自己的公主殿……

然而,殿門前一道熟悉的身影讓她腳步微頓。

並非那些久久在殿前門口侍立一旁,等待公主歸來的宮女,而是她的皇姐——長孫蓮心。

此刻的長孫蓮心似乎心情極佳,久違地放下了長公主的端肅架子……

她依舊戴著那副遮蔽容顏的純金面具……

但今夜……

那面具下似乎透著一股罕見的輕快。

“我們的小公主,今日去何處‘體察民情’了?

這般晚歸。”

在風盈袖走近時,她伸出纖纖玉指,作勢要刮她的鼻樑,輕笑道。

風盈袖心頭猛地一抽,面上卻迅速漾開一個略顯生澀的笑容,努力不讓眼底的複雜情緒洩露分毫。

“皇姐說笑了,”

她聲音微啞,快步上前,親昵地挽住長孫蓮心的手臂,“不過是隨意走走罷了。”

姐妹倆相攜步入殿內。

長孫蓮心今夜仿佛卸下了平日的端凝,罕見地流露出長姐的溫情……

她一路緊緊握著風盈袖微涼的手,絮絮叨叨地關心她近日的飲食起居,末了,又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盈袖,”

長孫蓮心的聲音溫柔得像月下清泉,“這幾日看你總是心事重重……

可是在宮中住得不慣?

或是……有人給你委屈受了?”

她微微側首,面具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顫動,深藏其下的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關切與擔憂。

“可別嫌皇姐嘮叨。”

她甚至帶著一絲罕見的,小心翼翼的試探補充道。

風盈袖望著皇姐眼中純粹的關懷,鼻尖驟然一酸……

她強壓下喉頭的哽咽,將頭輕輕靠在長孫蓮心單薄的肩頭,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

“皇姐,我早就不是幾年前那個不懂事的小女孩了……”

話音未落,一滴溫熱的淚終究不受控制地滑落,滲入長孫蓮心柔軟的衣料……

她猛地將臉埋進姐姐溫暖的頸窩,帶著濃重的哭腔,語無倫次地低喃,“皇姐……對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總惹你生氣……”

長孫蓮心微微一怔……

隨即眼中憐愛更甚。

她抬起另一只手,溫柔地、一遍遍地撫摸著風盈袖烏黑柔順的發頂,動作帶著無限的包容。

“傻丫頭,”

她輕歎,聲音輕柔卻無比堅定,“我們是一家人,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妹……

無論過去如何,姐姐永遠都會站在你身前,護著你。”

她的指尖帶著暖意……

仿佛能驅散風盈袖心底所有的陰霾。

風盈袖在姐姐懷中用力點頭,悄悄抬手,飛快地拭去眼角的濕痕,再抬起頭時,臉上已努力擠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只是眼底深處……

那份沉甸甸的決心更加清晰。

“說起來……

我家盈袖也到了該尋駙馬的年紀了。

以後你可是要做齊梁女帝的人,總要為長孫家開枝散葉,延續皇嗣的,心裏……

可有中意的人了?”

長孫蓮心見她情緒稍緩,眼中也重新染上笑意,帶著一絲屬於姐姐的促狹,輕聲問道。

“心儀……倒是有那麼一個……

只是……只是他身邊紅顏知己眾多,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我怕是沒有機會了……”

風盈袖白皙的臉頰瞬間飛上兩抹紅霞,眼神不自覺地閃爍了一下,帶著幾分羞赧,低聲道。

她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你說的是蕭公子吧?”

長孫蓮心了然於心,面紗下的唇角似乎彎了彎……

她語氣平和,帶著洞察世事的通透,“蕭公子修為深不可測,氣度非凡,身邊那位千狐門蘇宗主更是世外高人……

他必有其過人之處,能引得如此多奇女子傾心。”

“盈袖,你身負追日神果,肩負齊梁未來,根基尚淺,能與這等超然世外的強者交好,對你,對齊梁都大有裨益。”

她頓了頓,指尖輕輕拂過風盈袖額前散落的一縷碎發,聲音帶著鼓勵和一絲屬於長姐的狡黠:

“況且,我妹妹容貌傾城,聰慧伶俐,想要迷倒一個男人,我們女兒家的手段可多著呢,姐姐相信,只要你想,定能如願。”

“嗯…謝謝姐姐。”

風盈袖被姐姐說得臉上紅暈更深,心中卻五味雜陳,只能低低應了聲。

姐妹倆依偎在燈下,絮絮低語了許久,殿內彌漫著久違的、近乎不真實的溫馨,直至後半夜,宮漏聲遠遠傳來,長孫蓮心才起身準備離開。

“皇姐!”

走到殿門口,風盈袖忽然出聲叫住了她。

長孫蓮心回眸,面紗外那雙明澈的眼睛帶著詢問。

風盈袖望著她,一字一句,無比認真地說道:

“你和姐夫……一定要好好的,要……幸福長久地活下去。”

長孫蓮心只當是妹妹尋常的祝福,眼中漾開溫柔的笑意,輕輕“嗯”了一聲,身影便融入了殿外的月色之中。

——

偌大的書房內,燭火通明,卻驅不散那股沉凝壓抑的氣氛。

長孫隼——她的父親,齊梁的君王,正伏在堆積如山的奏章後,提筆疾書……

他身著赤金龍袍,身形依舊挺拔……

但眉宇間籠罩著揮之不去的疲憊與暮氣,如同即將燃盡的燭火。

風盈袖深吸一口氣,走到禦案前,盈盈下拜,聲音清晰而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父王,孩兒請求,歸還追日神果,重新舉行交接儀式,將神果……還給皇姐。”

朱筆在奏摺上猛地一頓,一滴濃重的朱砂暈染開來,像一滴凝固的血。

長孫隼並未抬頭,依舊埋首於奏章,只有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響起,如同寒鐵刮過地面。

“你可知,神果離體之後,你會如何?”

“孩兒知道,壽元急劇衰減,生機流逝,直至……油盡燈枯。”

風盈袖挺直了脊背,直視著案後,那道威嚴的身影。

“哦?”

長孫隼終於緩緩抬起了頭。

燭光映照著他溝壑縱橫的臉……

那臉上沒有預想中的暴怒,只有一片深沉的,令人心悸的陰冷……

他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風盈袖身上,聲音依舊平穩,卻蘊含著巨大的壓力。

“那你可知……

此刻神果在你體內,正處於與歷代先祖磅礴力量傳承融合的關鍵時期?”

他放下筆,雙手撐在案上,身體微微前傾,帶來更強的壓迫感,“此時強行剝離,不僅你會立刻瀕死……

那數百年傳承累積,正在與你融合的齊梁國運根基,也將瞬間溢散流失,蕩然無存!

我長孫氏數百年基業,齊梁國祚命脈,皆會因你此舉……功虧一簣!”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風盈袖心上……

她知道後果嚴重,卻未料到竟牽連整個國運。

“孩兒知道!

即便如此,孩兒心意已決!

這神果……

本就不該屬於我!

縱使立時身死道消,縱使背負千古罵名,我也絕不願再獨佔這份……本屬於皇姐的機緣!

請父王成全!”

然而,她眼中的光芒並未熄滅,反而更加堅定,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坦然。

空氣仿佛凝固了,禦書房內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劈啪聲,以及風盈袖急促而壓抑的呼吸聲。

長孫隼沉默了許久,久到風盈袖幾乎以為時間已經停滯……

他終於緩緩直起身,離開了禦案,一步步走到風盈袖面前。

那凝固的臉上依舊不見怒容,只有雙眉如刀鋒般緊緊鎖在一起,唇線抿成一條毫無生氣的直線……

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壓抑住某種翻湧的情緒。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兒,眼神複雜難辨,有審視,有不解,或許還有一絲極深極淡的……痛惜?

最終,他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和不容置疑的權威:

“十年。”

“再等十年。”

“待你……將神果傳承之力完全吸納穩固之後……便主持儀式……將神果……還給蓮心。”

“父王……”

風盈袖猛地抬頭,眼中瞬間湧上淚水,混雜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微弱的希望。

“退下吧。”

長孫隼已轉過身,不再看她,只留下一個孤寂而沉重的背影……

他重新走向禦案,步履似乎比剛才更加蹣跚了幾分。

“孩兒……謝父王恩典。”

風盈袖對著父親的背影,深深叩首,聲音哽咽……

她緩緩起身,退出了禦書房。

沉重的殿門在她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內外的光影,禦書房內,重新陷入死寂,案後的長孫隼並未坐下……

他背對著殿門,久久佇立,良久,那冰冷至極的嗓音才又開始幽幽呢喃自語——

“十年……呵……以朕這殘燭之軀……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

蕭煙雲與劍靈紅綾隱於殿宇陰影之中,目睹了風盈袖消失在禦書房方向的沉重背影。

空氣裏仿佛還殘留著少女公主那決絕又脆弱的氣息。

“她瘋了?”

紅綾的聲音在蕭煙雲識海中響起,紅衣少女的身影在月光下凝實了幾分,高馬尾隨風輕晃,秀麗的眉頭緊鎖,“為了那點愧疚,連命都不要了?

那追日果在她體內就是顆定時火雷,強行剝離……

她第一個粉身碎骨!”

“她所求,是長孫蓮心能恢復容顏,得償所願。

可……”

蕭煙雲沉默著,目光深邃如夜……

他緩緩搖頭,“天道所毀……

即使仙人神果能難以逆轉?

即便歸還,希望也渺茫。”

紅綾冷哼一聲,指尖縈繞起一縷極淡的,常人無法察覺的靈光……

那是她對生靈心緒的獨特感知。

“輕生之念未減反增,執拗得很。”

她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這傻丫頭,怕是要一條道走到黑。”

“看著她,”

蕭煙雲當機立斷,語氣不容置疑,“若有異動,立刻告知我。”

紅綾撇撇嘴,精緻的小臉上滿是不情願:

“哼,又使喚我當哨兵……”

話雖如此,她周身靈光一閃,身影迅速淡化,化作一道幾乎融入夜色的紅芒,悄無聲息地附著在風盈袖宮殿方向的簷角陰影裏,如同最忠誠的暗哨。

蕭煙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憂慮,轉身快步返回他們暫居的宅邸。

廳堂內,燭火通明,東方筱並未就寢……

她身著一襲墨綠色束腰長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繡著金鳳暗紋的薄紗外袍,烏黑的長髮松松挽起,露出修長優雅的脖頸……

她端坐於主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潤的茶杯邊緣,眼神沉靜,卻透著帝王的審慎。

一旁的蘇夢璃則慵懶地斜倚在鋪著雪白狐裘的軟榻上,九條蓬鬆柔軟的赤紅狐尾隨意地舒展鋪開,像一簇燃燒的火焰……

她換上了一身更為舒適的緋色絲質寢衣,領口微敞,露出精緻的鎖骨,絕美的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思索。

“如何?”

東方筱見他回來,放下茶杯,目光如電般掃來。

蕭煙雲將所見所聞,風盈袖的決心以及長孫隼的反應盡數道出。

“這長孫盈袖……倒也是個至情至性的。”

蘇夢璃輕歎一聲,一條狐尾靈巧地卷起一枚靈果送到嘴邊咬了一口,“可惜,天真了些,天道之傷,追日果……未必是對症之藥。”

她那雙流轉著妖異金芒的瞳孔微微眯起,話鋒卻陡然轉向關鍵,“比起這癡心的小公主,本座更在意那位長孫陛下的態度。”

她坐直了身體,狐尾也隨之收斂了幾分慵懶,語氣帶上了一絲凝重:

“他以術法遮掩……

但本座這雙眼睛還是看得清楚。”

她指了指自己璀璨的金瞳,“他的內裏……已是油盡燈枯之象。

氣血衰敗,靈脈枯澀,壽元……恐怕不足五載。”

東方筱介面道,聲音冷靜地分析著局勢:

“風盈袖根基淺薄,吸收神果傳承更是緩慢。

齊梁朝堂,外戚宗族盤根錯節……

更有百花穀這頭龐然大物在側虎視眈眈。

長孫隼身為一代雄主,豈會不知其中兇險?

他怎可能安心將江山社稷,託付給一個隨時可能因剝離神果而夭亡、且根基不穩的女兒?”

廳內一時陷入沉寂,燭火跳躍,映照著三人凝重的面龐。

蘇夢璃的紅唇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金芒閃爍,吐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測:

“的確,追日神果不能隨意更換宿主……

但,不代表其他的東西不能換。”

她目光銳利地掃過蕭煙雲和東方筱,“比如……長孫蓮心那萬中無一的——

濯清漣水心?”

此言一出,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奪取靈體本源……

此乃修真界最為禁忌的邪術之一!

若長孫隼真存此念——

“砰——!!”

一聲巨響猛地撕裂了凝重的氣氛!

宅邸沉重的雕花木門被一股巨力猛然撞開!

一個渾身浴血的身影踉蹌著撲了進來!

是花清風!

他平日一絲不苟的青衫此刻已被鮮血浸透,多處破裂,露出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

尤其是左肩一道貫穿傷,血肉模糊……

那張總是冷漠俊逸的臉上沾滿血污,嘴角不斷溢出鮮血……

原本束發的玉冠早已碎裂,黑髮散亂地貼在汗水和血水交織的額角。

最觸目驚心的是,他那從不離身的黃金面具竟已碎裂大半,勉強掛在臉上,露出面具下同樣染血的、寫滿驚怒與疲憊的半張臉。

他幾乎支撐不住身體,猛地單膝跪倒在地,僅靠一只手掌死死撐住地面,才沒有徹底倒下,鮮血順著他的手臂和衣角汩汩流淌……

在地板上迅速暈開一大片刺目的猩紅。

他艱難地抬起頭,沾血的視線死死鎖定廳中的蕭煙雲,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瀕死的急迫和不容置疑的懇求:

“蕭……蕭公子……快……快去皇宮……密室……救……蓮心……!”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

他緊繃的意志仿佛瞬間潰散,身體一軟,徹底昏死過去,重重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蘇夢璃反應最快,緋紅身影一閃已至花清風身邊……

她指尖瞬間凝聚起數道纖細如發、卻閃爍著濃郁生機的翠綠靈針,快如閃電般刺入花清風幾處要害大穴,暫時護住他瀕臨斷絕的心脈……

她抬頭,妖瞳中再無半分慵懶,只剩下凜冽的寒光。

“他傷得太重……小傢伙,陛下,你們速去皇宮密室!

本座去找風盈袖……

她必知密室所在!

分頭行動,刻不容緩!”

“走!”

蕭煙雲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周身靈力轟然爆發,東方筱也猛地站起,墨綠長裙無風自動,帝王的威壓混合著冰冷的殺意彌漫開來。

三人甚至來不及交換一個眼神,身影便如同三道撕裂夜色的驚鴻……

瞬間消失在原地。

——

“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敢重傷百花穀少宗主,擄走長公主?

百花穀勢力龐大,花清風本身修為也絕非庸手……”

蕭煙雲與東方筱的身影,在皇宮巍峨的殿宇陰影間疾速穿行,如同兩道無聲的魅影……

蕭煙雲眉頭緊鎖,心中疑竇叢生。

他話音未落,身旁的東方筱卻發出一聲極輕的,帶著了然與冷峭的嗤笑,墨綠色的裙裾在夜風中劃出俐落的弧線……

她側過臉,月光勾勒出她冷豔絕倫的輪廓……

那雙鳳眸中流轉的是洞察世事,近乎無情的幽光。

“還能有誰?”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夜風,帶著一股浸透骨髓的寒意,“不過是這帝王之家,慣用的心狠手辣罷了。”

“你是說……長孫隼?!

他怎麼可能……長孫蓮心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女兒!

他怎會……”

蕭煙雲身形微滯,難以置信地看向她。

“最是無情帝王家……

蕭郎。”

東方筱的語調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

她甚至放緩了速度,與蕭煙雲並肩而行,纖長的手指帶著一絲冰涼的觸感,輕輕抬起,用指尖曖昧地勾了勾他的下巴,動作輕佻,眼神卻銳利如刀。

“女兒又如何?

濯清漣水心又如何?

在帝王眼中……

這些都抵不過江山社稷的安穩傳承。

追日神果如今在風盈袖體內……

她才是維繫齊梁國運的關鍵,長孫隼時日無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讓根基不穩,心性未定的風盈袖坐穩皇位,比一個擁有絕世體質卻註定與皇位無緣的長女重要百倍。”

“犧牲一個女兒,換來長孫一脈的延續,換來齊梁數百年國祚的穩固……這筆賬……

他算得比誰都清楚。

心疼?

或許有。

但帝王的心疼……

在江山面前,輕如鴻毛。”

她收回手,目光投向皇宮深處那最黑暗的角落……

仿佛能穿透重重宮牆,看到那冰冷禦書房中帝王內心的權衡……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帶著深意的弧度,看向蕭煙雲。

“所以啊,我的蕭郎……

若你真想入贅我大夏皇室,要學的帝王心術……

可還多著呢。”

這番冰冷徹骨的分析,讓蕭煙雲心頭震顫……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竟無言反駁,東方筱的冷酷,是基於她對權力本質最赤裸的認知。

就在這時,蘇夢璃的傳音如同清泉般流入二人識海:

“小傢伙,盈袖公主這邊……

她並不知曉皇宮內有專門的密室……

但她曾提到,小時候被長孫蓮心的親信帶出宮時,走的就是一條極其隱秘的密道。

她認為那條密道或許通向某些不為人知的地方,極有可能就是線索所在。

另外……

她聽聞皇姐出事,心急得很呢,說什麼也要立刻趕來與我們會合。”

與此同時,在風盈袖那佈置得精緻華美卻彌漫著緊張氣息的寢殿內。

蘇夢璃收回了按在風盈袖肩頭的手……

她那雙流轉著妖異金芒的瞳孔直視著眼前臉色蒼白,眼神慌亂又倔強的少女公主,情勢緊迫,蘇夢璃不再迂回,決定揭開那層殘酷的薄紗。

“盈袖公主,”

蘇夢璃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帶著一種洞悉天機的沉重,“事已至此,有些事,必須讓你知曉。”

“我們三人此次前來齊梁,並非單純遊歷,大夏唯一的陛下——也就是蕭公子身邊那位夫人,身負本源道傷,需借追日神果之力,配合千狐門秘法,方能穩固根基,恢復修為。”

“她……她竟是……大夏女帝東方筱?”

風盈袖瞬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蘇夢璃,又回想起那氣息沉凝,不怒自威的東方筱,指尖瞬間冰涼,大夏女帝!

她竟然就在自己身邊?!

“來此之前,”

蘇夢璃繼續道,指尖掐訣,一絲玄奧的卦象虛影在她掌心一閃而逝,“本座以天狐蔔算之術推演過此間因果,卦象晦澀,卻指向一個關鍵——接下來的一切,都將系於你,風盈袖,你能否做出最正確的決斷。”

“若你遲疑……

若你被蒙蔽,長孫蓮心……恐有性命之危!”

她的目光銳利如劍,直刺風盈袖心底。

“性命之危?!”

風盈袖失聲驚呼,身體微微顫抖,臉色煞白如紙。

“是,”

蘇夢璃斬釘截鐵,“本座希望你能相信我們……

更希望你能明辨是非,看清眼前迷霧,你的父王……”

“……

可能已經不再是你所知曉,所依賴的那個父王了,權力與時間,足以扭曲很多東西……

尤其是……在帝位傳承,國運攸關之際。”

她的話語微微一頓,帶著一絲不忍,卻又無比清晰地道出那個殘酷的猜測。

蘇夢璃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風盈袖心上。

父王……傷害皇姐?

為了穩固她的皇位?

奪取皇姐的濯清漣水心?

這些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她的腦海,讓她感到一陣陣窒息般的痛苦和恐懼……

她下意識地搖頭,聲音帶著哭腔。

“不……不會的……父王他……他怎麼會……”

她無法接受!

那個雖然威嚴卻會在她生病時徹夜守在床前的父親……

那個會在她闖禍後無奈歎息卻最終包容她的父親……怎麼可能做出如此殘忍之事?

“我要見皇姐!”

風盈袖猛地抬起頭……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清晰……

那眼中雖然含著淚,卻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倔強和堅持,“蘇宗主,我感激您的坦誠!

但……在親眼見到皇姐,確認她的安危之前,我……我無法相信父王會如此!

至少,讓我見到她!

見到她之後,我……我再做決斷!”

蘇夢璃看著眼前這個在巨大衝擊下依然試圖抓住最後一絲親情信念的少女……

那雙妖異的金瞳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憐憫,有無奈……

最終化為一聲輕歎。

“好。”

蘇夢璃頷首,語氣緩和下來,帶著一絲尊重,“本座尊重你的選擇。”

——

幽暗的密道如同巨獸的食道,吞噬著微弱的光線,只留下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與刺骨的陰冷。

蕭煙雲與東方筱一前一後,屏息凝神……

在狹窄得僅容一人通行的石壁間謹慎前行,腳下是濕滑的青苔和凹凸不平的石階。

每一次落腳都需萬分小心,唯恐觸發未知的陷阱。

“你傷勢未愈,留在上面與蘇夢璃她們接應更為穩妥。”

蕭煙雲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

在死寂的通道中格外清晰。

“孤說了,同去。

長孫蓮心的安危,關乎我們此行的成敗……

更關乎齊梁、乃至整個南境的變局。

朕豈能坐視?”

身前,東方筱墨綠色的裙擺無聲掃過冰冷的石階。

她頭也未回,聲音清冷而堅決。

“況且,區區密道,還困不住孤。”

她微微側首,黑暗中那雙鳳眸仿佛能穿透幽暗,帶著帝王的威儀與不容置喙。

蕭煙雲看著她在黑暗中依然挺拔如松的背影,心中無奈輕歎……

他深知這位女帝的驕傲與固執,不再多言,指尖悄然撚動,一縷極其微弱,帶著獨特狐族印記的靈力如同無形的絲線,悄無聲息地烙印在身側的岩壁上,為後來者留下清晰的指引。

二人繼續深入,黑暗仿佛有實質的重量,沉沉地壓在心頭。

突然,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撲棱棱聲由遠及近,如同洶湧的黑色潮水般從密道深處狂湧而來!

是無數雙猩紅小點彙聚成的死亡洪流——數以千計,散發著腐朽與死亡氣息的黑目鴉群!

它們尖嘯著,如同失控的利箭,瘋狂地撲向闖入者,鋒利的鳥喙和爪子閃爍著幽光!

“小心!”

電光火石間,蕭煙雲低喝一聲,反應快如鬼魅。

他一步搶前,寬厚有力的手臂瞬間將東方筱攬入懷中,用自己的身體將她嚴嚴實實地護住!

同時,他空出的另一只手屈指一彈,動作看似輕描淡寫,指尖卻驟然迸發出足以焚盡萬物的恐怖高溫!

“轟——!”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股無聲無息,卻沛然莫禦的赤紅氣浪如同咆哮的火海般自他指尖席捲而出!

所過之處,空間都仿佛被灼燒得扭曲。

那洶湧的鴉群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在接觸到氣浪的瞬間,如同投入熔爐的冰雪,無聲無息地化為飛灰,連一絲殘骸都未曾留下,刺鼻的焦糊味瞬間彌漫開來。

整個襲擊過程不過呼吸之間,危機解除……

蕭煙雲緊箍的手臂卻沒有立刻鬆開,懷中的東方筱,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冽又帶著一絲煙火氣的氣息,隔著衣料能感受到他胸膛下沉穩有力的心跳。

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陌生的悸動悄然滑過她的心湖,帶來一絲微妙的暖意……

但她立刻將這不合時宜的情緒壓下。

“放手!”

東方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更多的是帝王的矜持與不容侵犯……

她猛地推開蕭煙雲,墨綠的長裙在黑暗中劃出一道俐落的弧線,再次走在了前面,脊背挺得筆直,語氣帶著一貫的傲然,“孤可不是需要你護在懷裏的嬌弱女子。”

“陛下龍體關乎社稷,如今本源有損,不宜妄動真元……

至少在密道之中,將這護衛之責,交給在下吧。”

蕭煙雲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默默跟上,聲音低沉而溫和。

東方筱的腳步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黑暗中……

她精緻的側顏輪廓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朦朧……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再反駁……

只是腳步悄然放緩……

最終,身體微微傾斜,默許地貼近了蕭煙雲身側,一種無聲的妥協。

蕭煙雲心中了然,小心翼翼地虛扶著她的手臂。

兩人並肩而行。

“方才的鴉群,”

東方筱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洞悉的銳利,“毫無章法,亦無殺意。

不過是些被驚動的傀儡斥候罷了,我們……暴露了。”

“是,”

蕭煙雲眼神凝重,“打草驚蛇,對方已知我們闖入,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儘快找到長孫蓮心!”

“何必如此麻煩,”

東方筱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她倏然停下腳步,玉手抬起,五指虛張於身前。

額心處,一道極其繁複,散發著遠古威壓的火鳳金紋驟然亮起,璀璨的金紅光芒瞬間撕裂了濃重的黑暗,將她絕美的臉龐映照得神聖而凜然!

唳——!

一聲仿佛來自九天之上的清越鳳鳴在密道中回蕩!

下一刻,萬丈金紅色的熊熊烈焰,如同決堤的星河,轟然從她掌心噴薄而出!

這火焰並非暴戾的毀滅,而是帶著一種淨化和洞察萬物的神聖氣息……

瞬間填滿了整個幽深的密道!

火焰所及之處,黑暗無所遁形……

每一寸石壁、每一處縫隙都被映照得纖毫畢現!

這光芒只持續了短短一瞬,如同驚鴻一瞥,便倏然收斂消散……

仿佛從未出現過。

光芒斂去的刹那,東方筱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原本紅潤的唇瓣瞬間失去了血色,呼吸也變得急促而微弱,方才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擊,實則動用了她所剩無幾的本源之力。

她強撐著,指向左側一條在剛才火焰映照下顯得格外幽深,寒氣更重的岔道,未言一語,那雍容華貴的身體一軟,再也支撐不住,直接倒向了身旁的蕭煙雲。

蕭煙雲眼疾手快,穩穩地將她攬入懷中,入手處一片冰涼……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體內靈力的劇烈動盪和虛弱,心疼與焦急瞬間攫住了他。

“筱兒!”

他低呼一聲,再無猶豫,周身靈力轟然爆發,一股柔和卻沛然的力量將東方筱小心翼翼地護住,下一刻,他身形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青色流光,施展出極致的追風之術!

嗖——!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

兩側的岩壁化作模糊的殘影,幾乎是在瞬間,蕭煙雲已抱著虛弱的東方筱,突破了密道最後的冗長黑暗,抵達了最深處。

這並非簡單的囚室,而是一處深入地底的巨大石窟!

石窟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地鐫刻著無數玄奧、閃爍著幽藍或慘綠光芒的符文!

這些符文彼此勾連,形成了一張覆蓋整個石窟空間,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禁錮與湮滅氣息的巨大光網……

每一道符文都蘊含著洞虛境以上的磅礴威壓,層層疊疊,堅不可摧!

這是只有真正的大能才能佈置出的,足以囚禁同階強者的頂級結界!

而在那層層疊疊,光芒流轉的恐怖結界的最中心——

冰冷的石臺上,擺放著一張猙獰的,佈滿倒刺的金屬虎凳,一個纖細的身影被粗暴地束縛其上。

她的雙臂被沉重的,閃爍著幽寒光澤的玄鐵鎖鏈高高吊起,鎖鏈深深勒進白皙的皮肉,留下觸目驚心的紫黑色淤痕和道道血口……

那身標誌性的天水湛藍宮裙早已破損不堪,沾染著塵土與暗紅的血污。

最令人心顫的是她臉上的黃金面具……

那象徵著身份與最後尊嚴的庇護……

此刻竟已碎裂大半!

半張面具歪斜地掛在臉上,露出其下……一張佈滿猙獰坑窪,如同被烈火焚燒後又強行癒合的,令人不忍卒睹的毀容面龐!

那未被面具完全覆蓋的半邊臉,寫滿了痛苦,虛弱,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堅韌。

蕭煙雲目光如電……

瞬間鎖定束縛著長孫蓮心的玄鐵鎖鏈……

他低喝一聲:

“紅綾!”

嗡——!

一聲清越劍鳴撕裂死寂!

紅菱劍應聲出鞘,劍身赤紅如血,纏繞著淩厲無匹的劍氣,劍靈少女的身影雖未顯化……

但那斬斷一切的意志已凝聚於劍鋒!

蕭煙雲手腕一抖,紅菱劍化作一道驚鴻赤電,精准無比地斬向那冰冷的鎖鏈!

鏘!

鏘!

兩聲刺耳的金鐵交鳴!

堅固無比的寒鐵鎖鏈在紅菱劍的鋒芒下應聲而斷!

蕭煙雲身形如鬼魅般搶至石臺前,一手穩穩扶住因鎖鏈斷裂而軟倒的長孫蓮心,另一只手迅速抵住她的後心,一股精純溫和的靈力源源不斷地輸入,護住她瀕臨崩潰的心脈與搖搖欲墜的根基。

然而,就在他靈力探入的瞬間,蕭煙雲臉色劇變!

他清晰地感覺到到……

在長孫蓮心的胸腔之內……

那片原本應該生機盎然,水光瀲灩,蘊藏著濯清漣水心靈體本源的核心區域……此刻竟是一片死寂的空洞!

仿佛被最粗暴的手段硬生生剜去!

若非長孫蓮心本身修為高深,強行以殘餘靈力吊住最後一口氣……

此刻早已香消玉殞!

“心……被奪走了?!”

蕭煙雲心頭巨震,一股冰冷的怒火直沖頂門……

他正欲開口詢問這慘絕人寰的行徑是何人所為——

“皇姐——!!”

一聲淒厲到幾乎撕裂喉嚨的尖叫猛地從密道入口處炸響!

風盈袖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箭矢,帶著一股狂風猛衝進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石臺上那衣衫破碎,面具半毀,氣息奄奄的長孫蓮心!

風盈袖瞬間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美麗的丹鳳眼睜大到極限,瞳孔中倒映著皇姐淒慘的模樣,充滿了無法置信的驚恐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下一秒……

她如同瘋了一般撲到石臺邊,雙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不顧一切地抓住長孫蓮心冰涼的手,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皇姐!

皇姐你醒醒!

看看我啊!

我是盈袖!

到底是誰?!

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我要殺了他!

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挫骨揚灰——!!”

她聲嘶力竭地哭喊著,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無助的絕望。

或許是妹妹撕心裂肺的呼喚起了作用,或許是蕭煙雲輸入的靈力穩住了傷勢,長孫蓮心長長的睫毛劇烈顫動了幾下,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視線先是茫然地掃過……

最終落在蕭煙雲臉上,聲音虛弱得如同蚊蚋:

“蕭……公子……清……清風……他……”

“花少宗主暫時無性命之憂,蘇宗主已護住他的心脈。”

蕭煙雲立刻沉聲回答。

聽到花清風無恙的消息,長孫蓮心緊繃的身體似乎放鬆了一絲,眼中閃過一抹釋然,但這細微的變化立刻被風盈袖捕捉到。

“皇姐!

皇姐你醒了!”

風盈袖喜極而泣,緊緊抓住她的手,淚水滴落在她破碎的衣襟上,“告訴我!

快告訴我!

是誰?!

是誰把你害成這樣?!”

長孫蓮心艱難地轉動眼眸,看向淚流滿面的妹妹。

那雙露在破碎面具外的眼睛裏,充滿了無盡的哀傷,痛苦,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涼。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仿佛在積蓄力量,也仿佛在消化那錐心刺骨的背叛……

最終,她極其艱難地,一字一頓地吐出了那個讓風盈袖如墜冰窟的名字:

“是……父王。”

“什……什麼?!”

風盈袖如遭五雷轟頂!

身體猛地向後一仰,踉蹌著連退數步……

直到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即使親耳從最信任的皇姐口中聽到……

她依舊無法相信,或者說,不願相信!

“不可能!”

風盈袖失聲尖叫,聲音都變了調,“皇姐!

你再想想!

是不是有人易容假扮?!

是不是百花穀的人?!

父王他……他怎麼會……”

“長公主殿下……

此事非同小可!

您確定是陛下本人?

是否有被操控或冒充的跡象?”

蕭煙雲也神色凝重,沉聲追問。

“不會錯……他用的……是唯有歷代齊梁國君方能掌握的‘玄元鎮魂印’……那股靈力……那種血脈相連的威壓……普天之下……除了他……再無他人……”

長孫蓮心痛苦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絕望和無比的確認……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泣血般的控訴。

“父……王……”

風盈袖喃喃自語,眼中的淚水瞬間被一種焚盡一切的怒火取代!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恨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

“我不信,我不信——!!”

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已化作一道裹挾著滔天怒火的流光,不顧一切地朝著密道外,朝著皇宮大殿的方向沖去!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盈袖!”

蘇夢璃剛為長孫蓮心施下幾道穩固心神的靈針,見狀急呼,“煙雲!

快跟上她!

別讓她做傻事!”

“紅綾!

鎖定她!”

蕭煙雲沒有絲毫猶豫,追風之術瞬間催動到極致,身影化作一道青煙緊隨其後!

同時心念急轉,呼喚劍靈。

空氣中,紅衣少女的身影瞬間凝實,紅綾秀眉緊蹙,纖細的素手在空中看似隨意地一撚——一道極其細微,卻散發著濃郁不祥死亡氣息的漆黑絲線,如同活物般從密道深處延伸而出,一路指向皇宮大殿的方向!

“死線已顯!

快走!”

紅綾聲音凝重。

蕭煙雲與紅綾對視一眼,再無遲疑,速度再次飆升,循著那道代表風盈袖生命軌跡盡頭威脅的死線,風馳電掣般沖向皇宮大殿!

昔日莊嚴肅穆,金碧輝煌的齊梁皇宮大殿……

此刻卻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死寂。

風盈袖的身影如同燃燒的隕石,轟然撞破沉重的殿門,沖入殿內!

她的長髮因極速而狂舞,雙目赤紅如血,周身散發出的狂暴氣息讓殿內的空氣都為之扭曲!

大殿深處,象徵著無上權力的龍椅之前,一個穿著赤金龍袍的背影靜靜地佇立著……

他似乎早已預料到她的到來……

仿佛在此等候多時。

“父王,”

風盈袖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尖銳顫抖……

她死死盯著那個背影,“皇姐……皇姐她在哪里?!”

長孫隼極其緩慢地轉過身。

他沒有回答風盈袖的問題……

那張曾經威嚴,如今卻刻滿疲憊與冰冷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風盈袖的心……

瞬間沉入了萬丈冰窟!

最後一絲僥倖被徹底粉碎……

她緊咬著下唇,殷紅的血珠滲出,染紅了蒼白的貝齒。

她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裏擠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低咆般的質問:

“為什麼……為什麼要傷害皇姐?!”

就在她問出這句話的瞬間,長孫隼那只一直垂在身側、攏在寬大袖袍中的手,緩緩抬了起來。

那只手……那只掌握著齊梁國運的手……此刻,正穩穩地托著一物!

那是一顆心臟!

一顆兀自微微搏動,流淌著溫熱血跡,通體卻散發著純淨無暇、如同最深邃海洋般瑩藍聖光的心臟!

那聖光如此柔和,如此神聖,卻與它本身的血淋淋和那只托著它的,屬於帝王的冰冷手掌形成了最殘酷……

最刺眼的對比!

濯清漣水心!

屬於長孫蓮心的絕世靈體本源!

“!!”

風盈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間凍結!

她僵直在原地,如同被最惡毒的詛咒釘死!

秀美的丹鳳眼瞪得幾乎要裂開,瞳孔收縮到針尖大小,裏面倒映著那顆跳動的心臟和父親冰冷的臉,充滿了極致的驚駭,無法理解的荒謬和毀滅一切的憤怒!

她的嘴唇劇烈顫抖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長孫隼的目光,如同看一件沒有生命的器物般,掃過手中那顆散發著神聖藍光的心臟,然後,那雙冰冷的,毫無波瀾的眼眸才重新落到風盈袖那張因極致情緒衝擊而扭曲的絕美臉龐上。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斬斷所有情感的絕對理智,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大殿中:

“為了……長孫家的傳承。”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這輕飄飄的七個字,如同點燃火藥桶的最後一點火星!

風盈袖腦海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

一股無法形容的,足以毀天滅地的恐怖力量……

伴隨著她撕心裂肺的,飽含無盡痛苦與仇恨的尖嘯,轟然從她嬌小的身軀內爆發出來!

那是追日神果的力量!

是齊梁數百年國運與歷代先君畢生修為的凝聚!

在這一刻,因主人極致的悲憤而徹底失控!

轟隆隆——!!

無邊無際的浩蕩金光如同狂暴的太陽風暴,以風盈袖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瘋狂席捲!

堅固無比的金鑾殿柱在金光中如同朽木般寸寸斷裂!

雕樑畫棟,琉璃金瓦在瞬間被碾為齏粉!

整個宏偉的皇宮大殿……

在這股毀天滅地的神力衝擊下,如同被巨神之錘砸中的沙堡,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然後在震耳欲聾的巨響中——轟然崩塌!

化為一片斷壁殘垣的廢墟!

煙塵沖天而起,碎石如雨般墜落!

唯有長孫隼所站立的那一小片區域,被一層厚重凝實的深青色靈力屏障牢牢護住,屏障在狂暴的金光衝擊下劇烈波動,發出刺耳的嗡鳴,卻始終未曾破碎。

塵埃落定,長孫隼依舊站在原地,托著那顆瑩藍的心臟,身影在廢墟的煙塵中顯得格外孤絕和冰冷。

他看著煙塵中那個因力量爆發而微微喘息,周身金光繚繞,眼神卻如同受傷野獸般充滿仇恨的女兒,臉上依舊沒有絲毫動容,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不容置疑的決斷。

“你太意氣用事了,盈袖。”

他的聲音穿透煙塵,如同冰冷的鐵塊砸落,“你終將成為齊梁的女帝,十年……太長了,朕的壽元,等不到你完全吸收神果傳承的那一天。”

“待朕死後,你將要面對的,是如狼似虎、覬覦皇位的外戚宗室,是早已將齊梁視為囊中之物的龐然大物百花穀……內憂外患,步步殺機!

而你皇姐……”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的廢墟……

仿佛在審視未來的江山。

“縱有濯清漣水心……

她也無力護你周全……

更無力替你守住這長孫家的江山。”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心臟上,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他抬起頭,目光如實質般刺向風盈袖,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和身為帝王的最後責任:

“此乃死局!

無解之局!

唯有讓你融合這濯清漣水心,方有希望……在朕死前這五年之內,徹底掌控神果之力!

唯有如此……”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志——

“長孫一脈……才不至在你這一代……斷絕!”

廢墟之上,煙塵未散,風盈袖周身爆發出的追日神果之力,如同失控的陽炎,將她原本嬌美的身影徹底吞噬!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刺目到令人無法直視的璀璨流光!

那光芒純粹而狂暴,蘊含著齊梁數百年積累的磅礴國運與歷代先君的不屈意志,卻因主人此刻焚盡五內的悲憤而徹底扭曲沸騰!

她的身影在金光中模糊,拉伸,變形……

仿佛一尊由純粹能量構成的,充滿毀滅欲望的光之女神!

人形輪廓在熾盛的光芒中搖曳不定,唯有一雙眼睛的位置,燃燒著比太陽真火更為灼熱的,血紅色的仇恨烈焰!

“把……心……還……給……皇……姐——!!”

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嘶啞扭曲到極致的怒號,如同地獄深處爬出的復仇厲嘯,從那團璀璨的光影中爆發出來!

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撕裂空間的恐怖能量波動,震得廢墟殘骸簌簌顫抖!

話音未落,那道璀璨的光影猛地一縮……

隨即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星辰,轟然爆發!

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熾金流星!

它的速度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所過之處,空氣被瞬間電離,發出刺耳的爆鳴,地面被犁開一道深不見底的焦黑鴻溝!

目標直指廢墟中心……

那個托著瑩藍心臟,身披赤金龍袍的身影——長孫隼!

這一擊,蘊含了風盈袖所有的憤怒、痛苦、絕望和對親情的徹底背叛!

是她以生命為燃料,點燃神果之力發出的,玉石俱焚的絕殺!

然而,面對這毀天滅地的一擊,長孫隼那張刻滿歲月風霜與冰冷決斷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波瀾。

他的眼神……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或慌亂,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洞悉一切的平靜,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沉重的失望。

就在那毀滅性的金光即將吞噬他的瞬間,長孫隼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極其詭異地,毫無徵兆地閃爍了一下!

不是高速移動留下的殘影,而是仿佛空間本身在他身上發生了短暫的折疊和錯位!

轟——!!

驚天動地的巨響在長孫隼剛才站立的位置炸開!

狂暴的金色能量如同怒海狂濤般洶湧擴散,將本就殘破的廢墟再次狠狠犁了一遍!

大地劇烈震顫,衝擊波裹挾著碎石煙塵直沖雲霄!

但當能量風暴稍稍平息,長孫隼的身影,卻如同鬼魅般,毫髮無損地出現在了數十丈外的另一處斷壁之上!

他依舊保持著托舉心臟的姿勢,赤金龍袍在能量餘波中獵獵作響,卻纖塵不染……

那輕鬆寫意的姿態……

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

他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廢墟中心那團因一擊落空而顯得更加狂暴、光芒劇烈扭曲的璀璨光影,發出了一聲悠長而沉重的歎息。

這歎息聲不大,卻奇異地穿透了能量的轟鳴,清晰地傳入風盈袖的意識深處。

“朕本想親自教你,長孫一族駕馭神果的秘術……”

長孫隼的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惋惜,“看來今日……只能讓你親身體驗一番了。”

話音落下的刹那,長孫隼那只托著濯清漣水心的手,五指猛地收攏!

並非要捏碎心臟,而是以一種玄奧無比的指訣……

瞬間引動了心臟中蘊含的,屬於長孫蓮心那濯清漣水心的純淨本源之力!

同時,他另一只手並指如劍……

在虛空中急速劃動!

嗡——!

一股截然不同,卻同樣源自血脈深處的磅礴力量,自長孫隼體內轟然爆發!

那是屬於齊梁皇族,屬於他這位執掌神果多年的帝王,千錘百煉的玄元鎮魂印之力!

這股力量帶著鎮壓山河,定鼎乾坤的厚重與威嚴,與他手中引動的濯清漣水心的純淨水元之力,竟然在虛空中產生了某種奇異的共鳴!

長孫隼的指尖……

瞬間凝聚起一點令人心悸的,混合了深青帝王印力與瑩藍水心本源的奇異光點!

鎮!

他口中吐出一個冰冷的,如同敕令般的字眼!

隨著這聲敕令……

那奇異光點驟然放大!

化作一道覆蓋了小半個廢墟的、半青半藍的巨大符印!

符印之上,龍紋纏繞,水波流轉,散發出一種鎮壓萬物,禁錮靈魂的恐怖威壓!

這符印並非實體,卻仿佛直接烙印在空間法則之上,無視了風盈袖周身那狂暴的金色神光,如同無形的天羅地網,朝著那團璀璨的光影當頭罩下!

這正是長孫一族傳承數代、唯有歷代帝王才能掌握的秘術——以自身玄元帝氣為引……

可短暫借用或壓制追日神果之力……

甚至能引動同源血脈之力形成共鳴壓制!

“呃啊——!!”

被那青藍符印籠罩的瞬間,風盈袖化身的璀璨光影猛地一滯!

那狂暴噴湧的金色能量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咽喉!

光影劇烈地扭曲震盪,發出痛苦而憤怒的嘶鳴!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一座萬丈冰山和一方無邊瀚海同時鎮壓!

源自血脈深處的共鳴之力,讓她對神果的掌控瞬間變得滯澀無比……

那焚盡一切的憤怒仿佛被強行澆上了一盆冰水,連帶著她的意識都開始模糊!

長孫隼立於斷壁之上,眼神冰冷地看著在符印下痛苦掙扎的女兒光影……

他手中那顆瑩藍的心臟,正隨著他的指訣,散發出越來越強的波動,與那鎮壓符印遙相呼應,不斷削弱,同化著風盈袖爆發出的神果之力。

“感受它,盈袖。”

長孫隼的聲音如同寒鐵,不帶一絲感情,卻清晰地傳入風盈袖混亂的意識,“感受這血脈相連的力量!

感受這足以定鼎乾坤的帝王之術!

放棄無謂的抵抗,接納這濯清漣水心……它才是你穩固江山、延續長孫血脈的唯一鑰匙!”

廢墟之上,青藍符印光芒大盛,死死壓制著那團掙扎不休的璀璨金光,帝王的無情手段……

在煙塵彌漫的斷壁殘垣間,展現得淋漓盡致。

煙塵彌漫,風盈袖化身的璀璨光影在青藍符印的鎮壓下劇烈掙扎,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狂怒光蝶。

每一次掙扎都爆發出足以撕裂山嶽的金色洪流,衝擊著那半青半藍,龍紋水波流轉的巨大符印,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個皇宮廢墟都在顫抖,碎石如雨般簌簌落下。

“呃啊——!!”

光影中傳出非人的嘶吼……

那是神果之力與主人意志被強行壓制,扭曲的痛苦咆哮,風盈袖不顧根基受損,瘋狂地燃燒著神果本源,試圖衝破這源自血脈的桎梏!

她猛地收縮光影,凝聚成一道極致凝練,只有丈許長的金色光梭!

光梭前端尖銳如針,凝聚著洞穿虛空的力量,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決絕,悍然刺向符印的核心龍紋與水波交匯的節點!

“破——!!”

這一擊,幾乎抽空了她此刻能動用的所有力量!

金色光梭所過之處,空間被撕裂開細微的黑色裂紋!

面對這凝聚了女兒全部憤怒與絕望的絕殺一擊,長孫隼立於斷壁之上,眼神依舊古井無波……

他那只托著濯清漣水心的手五指微張,瑩藍的心臟光芒大放,純淨的水元之力如同無形的潮汐……

瞬間湧入那鎮壓符印之中!

嗡!

青藍符印猛地一震!

原本流轉的水波紋路瞬間化作實質般的湛藍水幕,層層疊疊,柔韌無比地擋在金色光梭之前!

光梭刺入水幕,發出沉悶的聲響,銳利無匹的金芒與水幕的柔韌展開激烈的對抗!

光梭每前進一寸,都需要消耗海量的能量……

而水幕則如同無窮無盡的大海,層層消解著光梭的鋒芒!

同時,符印上的青色龍紋如同活了過來,化作一道道深青色的帝氣鎖鏈,從四面八方纏繞向金色光梭,不斷收緊,發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風盈袖的光影在光梭中劇烈震顫……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這水與印的聯合之力飛速吞噬、同化!

那源自血脈的共鳴壓制越來越強,幾乎要將她的意識徹底凍結!

“把……心……還……給……皇……姐!”

光影中發出不甘的尖嘯!

風盈袖徹底瘋狂,竟不顧一切地引動神果最深處的傳承烙印!

那是歷代齊梁國君留下的精神印記,蘊含著一絲開國帝君的霸烈意志!

轟——!!

金色光梭猛然膨脹,一股蒼茫,霸道,帶著開疆拓土般無畏氣勢的金色火焰在光梭表面燃燒起來!

這火焰一出,纏繞其上的帝氣鎖鏈瞬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湛藍水幕也被灼燒得滋滋作響,劇烈蒸發!

光梭猛地向前推進了數丈!

眼看就要觸及符印的核心節點!

“冥頑不靈!”

長孫隼終於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喝。

他眼中厲芒一閃……

那只並指如劍的手猛地向下一壓!

“玄元鎮嶽!”

隨著他一聲敕令……

那巨大的青藍符印驟然下沉!

不再是單純的鎮壓與消磨,而是帶著整個齊梁皇城地脈的厚重威壓,如同真正的太古神山降臨!

空氣被壓爆,發出恐怖的音爆!

下方的大地瞬間塌陷數尺!

哢嚓——!

金色光梭上燃燒的霸烈火焰首先熄滅!

緊接著,光梭本身發出令人心碎的碎裂聲!

凝聚的光影瞬間黯淡,風盈袖的身影在光影潰散中顯現出來,臉色慘白如金紙,嘴角溢出刺目的鮮血,身體如同斷線風箏般從半空中墜落!

長孫隼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在風盈袖墜落的下方……

他一手依舊穩穩托著那顆散發著瑩藍聖光的心臟,另一只手則凝聚著深青色的玄元帝氣,如同鐵鉗般抓向風盈袖的肩頭!

他要強行將這濯清漣水心,打入女兒體內!

“放開她——!!”

就在長孫隼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風盈袖的刹那,一聲冰冷到極致的怒喝如同九天驚雷,撕裂了廢墟上的能量餘波!

一道赤紅色的劍光,比聲音更快!

比閃電更疾!

它出現的毫無徵兆……

仿佛本身就存在於那一點空間之中!

劍光並不宏大,卻凝聚著斬斷因果、破滅萬法的極致鋒芒!

目標並非長孫隼的要害,而是他那條伸向風盈袖的手臂!

“什麼?!”

長孫隼瞳孔驟然收縮!

他感受到了那劍光中蘊含的、足以威脅到他生命的恐怖力量!

千鈞一髮之際,他強行扭轉身體,凝聚在手臂上的玄元帝氣瞬間化為最堅固的護盾!

然而,還是慢了!

“嗤啦——!”

一聲輕響,如同熱刀切過牛油!

那道赤紅劍光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深青色的玄元護盾,精准無比地從長孫隼的肩胛處掠過!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一條穿著赤金龍袍袖子的手臂,連同那只緊握著瑩藍心臟的手掌,齊肩而斷!

溫熱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從斷口處狂湧而出!

“呃啊啊啊啊啊——!”

長孫隼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吼,身體踉蹌後退,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怒交加,難以置信的神色!

斷臂和那顆濯清漣水心尚未落地,一道素白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過!

蕭煙雲一手穩穩接住墜落的,意識模糊的風盈袖,另一只手淩空一抓,精准無比地將那顆兀自散發著瑩藍聖光,沾染著帝王之血的心臟撈入手中!

“走!”

蕭煙雲將心臟塞入風盈袖懷中,聲音短促而有力,“帶著它,去找你皇姐!

這裏有我!”

風盈袖被劇痛和脫力折磨得意識模糊……

但懷中那顆心臟傳來的,屬於皇姐的微弱而熟悉的生命波動,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

她緊緊抱住心臟,看著擋在自己身前那挺拔如山的素白背影,眼中充滿了擔憂和複雜的情緒。

“蕭公子……小心……”

她用盡最後力氣,聲音細若蚊蚋地叮囑了一句……

隨即不敢再耽擱,強提一口殘存的靈力,化作一道踉蹌卻堅定的流光,朝著密道的方向疾馳而去!

“蕭!煙!雲——!!”

長孫隼捂著噴血的斷臂,雙目赤紅,死死盯著擋在身前的蕭煙雲,聲音如同受傷的雄獅,充滿了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

斷臂之痛遠不及計畫被徹底破壞、帝王威嚴被踐踏的屈辱!

“你們……你們這群逆賊!

壞朕大計!

你們可知後果?!”

長孫隼的聲音因憤怒和劇痛而顫抖,卻依舊帶著帝王的威壓,“沒有朕!

沒有長孫氏與百花穀抗衡!

一旦讓百花穀徹底掌控齊梁,整個齊國都將淪為他們的決鬥場!

修士廝殺,弱肉強食,永無寧日!

那些手無寸鐵的黎民百姓怎麼辦?!

你們是要讓整個齊梁,陷入萬劫不復的水深火熱之中嗎?!”

蕭煙雲持劍而立,紅菱劍斜指地面,劍尖一滴帝王之血緩緩滴落……

在廢墟的塵埃中綻開一朵小小的血花……

他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刀,直面長孫隼的滔天怒火,聲音平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若一個皇朝的延續,需要靠犧牲一個愛民如子,從未負過天下人的無辜女子,靠剜心奪魄這等滅絕人倫的邪術來維繫……”

蕭煙雲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帶著凜然正氣,“那這長孫氏,就不配坐在這齊梁的皇位之上!

這江山,不要也罷!”

“狂妄豎子!

朕今日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帝王之怒!”

長孫隼徹底暴怒,僅存的左手虛空一抓,廢墟中無數碎石金屬殘骸瞬間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凝聚成一柄巨大無匹,纏繞著深青帝氣與濃郁血煞之氣的斷刃!

他周身殘存的玄元帝氣轟然爆發,混合著斷臂噴湧而出的精血,形成一股慘烈而恐怖的威壓!

“受死!”

轟隆!

巨大的帝氣血刃撕裂空氣,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朝著蕭煙雲當頭斬下!

蕭煙雲眼神一凝,紅菱劍發出一聲激昂的劍鳴,赤紅劍氣沖天而起,悍然迎上!

——

風盈袖抱著那顆依舊溫潤,散發著瑩藍聖光的心臟,踉踉蹌蹌地沖回密道深處的囚牢……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氣息紊亂,嘴角還殘留著血跡……

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皇姐!

心臟!

我拿回來了!”

她沖到石臺邊,顫抖著將心臟捧到長孫蓮心面前。

蘇夢璃早已做好準備,妖異的金瞳中符文流轉……

她雙手結印,一道道充滿生機的翠綠靈光如同絲線般纏繞上那顆瑩藍的心臟,小心翼翼地引導著它,緩緩融入長孫蓮心胸口的空洞之中。

“唔……”

長孫蓮心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身體劇烈顫抖……

但隨著心臟的回歸……

她原本死寂蒼白的面容迅速恢復了一絲血色,微弱的氣息也開始變得平穩有力。

那破碎面具下的雙眼,緩緩睜開。

雖然依舊虛弱,卻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風盈袖緊緊握著姐姐冰涼的手,淚水無聲滑落……

這一次是失而復得的後怕與慶倖。

就在這時,風盈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旁。

東方筱正靠坐在冰冷的石壁旁,閉目調息……

她墨綠的長裙沾滿了灰塵,絕美的臉龐失去了往日的紅潤,顯得異常蒼白,嘴唇更是毫無血色,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方才在密道中強行催動火鳳金紋探查,顯然讓她本就受損的本源雪上加霜。

看著這位曾經叱吒風雲,傲視群雄的大夏女帝,如今卻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風盈袖的心被狠狠觸動。

她想起了蘇夢璃之前的話,想起了自己對齊梁未來的迷茫,想起了父親那冰冷無情卻又帶著某種絕望責任的眼神……更想起了蕭煙雲擋在她身前那如山嶽般的身影。

一個念頭……

在她心中迅速成型,並且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堅定。

她深吸一口氣,擦幹眼淚,轉身看向正在全力為長孫蓮心穩固心脈的蘇夢璃,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和決斷。

“蘇宗主。”

風盈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密道中,“請……現在就開始吧。”

蘇夢璃手中的靈針微微一滯,妖異的金瞳帶著一絲詢問看向她。

風盈袖的目光再次掃過氣息微弱卻漸漸平穩的皇姐……

最後定格在東方筱蒼白的面容上。

“施展秘術,”

風盈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用追日神果之力,助東方陛下……恢復本源根基!”

她的眼神清澈而堅定……

仿佛在這一刻,褪去了所有的猶豫和彷徨,真正明白了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為了皇姐的生機……

為了蕭公子的付出,也為了……給這混亂的時局,帶來一絲新的希望……

她願意,也必須在此刻,做出自己的抉擇。

——

長孫隼的帝氣血刃裹挾著斷臂之痛與滔天恨意,如同崩塌的山嶽般斬落!

蕭煙雲眼神如冰,紅菱劍發出一聲清越激昂的長鳴,赤紅劍氣凝練如匹練,悍然迎上!

“絕劍——!”

兩股恐怖的力量悍然相撞!

深青帝氣與赤紅劍氣如同兩條怒龍撕咬在一起,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狂暴的能量衝擊波呈環形炸開,將本就殘破不堪的廢墟再次狠狠刮去一層!

煙塵沖天而起,遮蔽了月光!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煙塵中……

蕭煙雲的身影不退反進!

他周身靈力以一種玄奧無比的軌跡瘋狂運轉,左手並指如劍……

在虛空中急速勾勒出一道道古老而繁複的銀色符文!

符文成型瞬間,一股斬斷一切,寂滅萬物的恐怖劍意驟然降臨!

蕭煙雲口中輕叱,左手劍指朝著煙塵中長孫隼模糊的身影淩空一點!

嗡——!

一道無形無質,卻仿佛能斬斷空間,切割靈魂的淩厲劍意,無視了物理距離,無視了能量屏障……

瞬間穿透煙塵,直刺長孫隼眉心識海!

“呃!”

長孫隼悶哼一聲,識海如同被無形的利刃狠狠刺入!

劇烈的神魂刺痛讓他凝聚的帝氣瞬間紊亂,巨大的血刃也為之黯淡!

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駭!

這是什麼劍意?!

竟能直接攻擊神魂?!

但這還沒完!

蕭煙雲右手紅菱劍猛然高舉向天!

劍尖直指蒼穹!

他周身靈力如同火山般徹底爆發,溝通冥冥之中浩渺的天道法則!

“天雷!”

轟隆隆——!!

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

瞬間被翻湧的漆黑劫雲覆蓋!

雲層之中,無數道粗壯如龍,散發著毀滅氣息的紫金色雷霆瘋狂遊走,彙聚!

恐怖的天地之威瞬間鎖定了廢墟中的長孫隼!

整個齊梁皇城都在這煌煌天威之下瑟瑟發抖!

隨著蕭煙雲一聲敕令,一道水桶粗細,璀璨到極致的紫金神雷,如同九天降下的審判之矛,撕裂層層劫雲,帶著淨化萬邪,湮滅萬物的恐怖威能,朝著被絕劍劍意釘在原地,神魂劇痛的長孫隼,悍然劈落!

“呃啊啊啊——!!”

長孫隼發出絕望的嘶吼……

他拼盡全力催動殘存的玄元帝氣和國運龍氣……

在頭頂凝聚出一面深青與明黃交織的厚重巨盾!

這是他最後的防禦!

然而,那紫金神雷的威能,遠超他的想像!

那是淩慕雨親傳,引動天道本源之力的無上秘法!

帝氣龍盾在接觸到神雷的瞬間便如同紙糊般破碎!

毀滅性的雷光瞬間將長孫隼徹底吞沒!

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從雷光中爆發!

長孫隼的身影在雷光中劇烈抽搐,焦黑!

帝王龍袍化為飛灰,周身皮開肉綻,焦煙滾滾!

若非他本身修為深厚,又有齊梁殘餘國運護體……

這一擊就足以讓他形神俱滅!

即便如此,他也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如同破布袋般癱倒在焦黑冒煙的深坑中,奄奄一息,眼中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你……你究竟……是何人?!

這……這等引動天道之雷的秘法……神州……何時出了你這等人物?!”

他死死盯著煙塵中持劍而立的蕭煙雲,聲音嘶啞破碎。

蕭煙雲眼神冰冷,沒有回答……

他緩緩舉起紅菱劍,劍尖鎖定了深坑中毫無反抗之力的長孫隼,赤紅的劍氣再次在劍身凝聚,殺意凜然!

他要徹底終結這個為了皇權不擇手段的帝王!

“齊梁,該變天了。”

蕭煙雲低喝,手臂揮下!

然而,就在紅菱劍即將斬落的千鈞一髮之際——

一道熾紅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毫無徵兆地出現在蕭煙雲與長孫隼之間!

那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維的極限!

是劍靈紅綾!

她並非回應蕭煙雲的斬擊,而是自行從劍中顯化!

高馬尾的紅衣少女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決絕,雙臂交叉擋在身前,周身爆發出刺目的赤紅劍罡!

“鐺——!!”

一聲震徹靈魂的金鐵交鳴巨響!

幾乎就在紅綾顯化格擋的同時,一道凝練到極致,帶著寂滅萬物氣息的灰白色指風,如同無形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從側面虛空中電射而至,狠狠點在了紅綾交叉格擋的雙臂之上!

“噗!”

紅綾如遭重擊,嬌小的身軀猛地一顫,口中噴出一小口淡金色的靈血!

她交叉的雙臂上,赤紅劍罡寸寸碎裂,雙臂衣袖瞬間化為齏粉,露出白皙手臂上兩道深可見骨,正迅速變得灰敗的恐怖指痕!

若非她以劍靈之軀本能地捨身相護……

這一指的目標,正是蕭煙雲的後心!

蕭煙雲瞳孔驟然收縮!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間席捲全身!

他猛地收劍轉身,淩厲的目光死死鎖定了指風襲來的方向!

只見廢墟邊緣,不知何時多了一位老者。

他一身樸素的青灰色布袍,身形瘦削,面容清臒,鬚髮皆白,看上去如同一位尋常的鄉野老叟。

但那雙眼睛,卻深邃如同浩瀚星空,又仿佛蘊含著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洞,平靜無波地注視著蕭煙雲。

他身上沒有散發出任何驚天動地的威壓,卻讓蕭煙雲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巨大壓迫感!

這種感覺……甚至不在蘇夢璃之下!

渡劫境!

而且是渡劫境中的絕頂強者!

在這齊梁境內,擁有此等修為,又在此刻出現的……唯有一人!

百花穀穀主——花無垠!

“咳咳……”

紅綾強忍著雙臂傳來的劇痛和那股侵蝕靈體的詭異寂滅之力,身影變得有些虛幻……

她退到蕭煙雲身側,聲音帶著一絲虛弱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心……這老東西……很強!”

蕭煙雲將紅綾護在身後,重新將她收回劍中休養。

另一邊,則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盯著花無垠。

“晚輩蕭煙雲,見過花穀主,穀主修為通天,偷襲之舉,未免有失身份。”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抱拳行禮,聲音不卑不亢。

“蕭煙雲?

老夫閉關多年,門內長老弟子卻時常提及你的名號,都說你……壞了百花穀不少好事。”

花無垠的目光在蕭煙雲臉上停留片刻……

仿佛要將他看透,蒼老的聲音平淡無波。

“不敢當,”

蕭煙雲直視著花無垠那深不見底的眼眸,“只是路見不平,無法坐視百花穀恃強淩弱,將弱肉強食奉為圭臬罷了,卻不知……

這究竟是貴穀長老的意思,還是……穀主您的授意?”

“老夫久不問世事,宗門如何行事,自有長老們權衡。”

花無垠輕輕拂了拂衣袖……

仿佛撣去並不存在的灰塵,語氣淡漠。

“但穀主您,似乎也未曾深究……

更未曾約束,不是嗎?”

“深究?

約束?

老夫只問一句,百花穀如今……

可是神州三大宗門之一?”

花無垠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像是在笑,卻冰冷無比。

“是。”

蕭煙雲沉默片刻,沉聲道。

“那便是了,”

花無垠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殘酷邏輯,“結果,便是最好的證明,百花穀的路,是正確的。

弱肉強食……

本就是天道法則!

適者生存,強者為尊……

此乃萬古不易之理!”

他渾濁卻銳利的目光掃過深坑中奄奄一息的長孫隼,又落回蕭煙雲身上。

“今日老夫現身,並非為與你糾纏這些道理……

此人,”

他指了指長孫隼,“你不能殺……至少,現在不能。”

“為何?”

蕭煙雲握緊了紅菱劍。

“他是齊梁的皇帝,”

花無垠的聲音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以齊梁律法,弑君,便是奪權!

你殺了他,便要承擔起這齊梁的江山,坐上那龍椅!

你……有興趣嗎?”

“我對皇位沒有半分興趣。

我只希望花穀主,莫要對風盈袖公主有任何非分之想!”

蕭煙雲斷然搖頭。

“非分之想?”

花無垠發出一聲低沉而充滿嘲諷的冷笑……

那笑聲如同夜梟嘶鳴,令人不寒而慄,“蕭煙雲,你護得了她一時,可能護得了她一世?

護得了這齊梁一日……

可能護得了齊梁千秋萬代?”

他向前踏出一步,一股無形的……

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冰冷氣場瞬間彌漫開來,將蕭煙雲牢牢鎖定!

“今日長孫隼不死,憑他那油盡燈枯之軀,至多苟延殘喘五年!

五年之後,呢?”

花無垠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鑽入蕭煙雲的耳中,“無論是根基不穩的長孫盈袖,還是剛剛奪回水心,元氣大傷的長孫蓮心……她們之中,有誰能在五年之內,成長到足以抗衡我百花穀鐵蹄的地步?”

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蕭煙雲……

仿佛要將他靈魂看穿,一字一句地問道:

“你蕭煙雲……

可願意為了一個風盈袖,捨棄你的逍遙大道,捨棄你的紅顏知己,永生永世留在這齊梁彈丸之地,替她守著這風雨飄搖的江山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花無垠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中,驟然爆發出足以凍結虛空的森寒殺機!

而蕭煙雲……

在對方話音落下的刹那,已然明瞭——言語交涉,到此為止!

無需任何信號。

兩人的身影幾乎在同一時間動了!

花無垠枯瘦的手指在身前看似隨意地一劃,一道灰白色的……

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的寂滅波紋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所過之處,空間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蕭煙雲則人劍合一,紅菱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赤色驚鴻,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意志,悍然刺向那擴散的寂滅波紋!

煙塵未散……

兩道身影已化作糾纏不清的光影。

每一次碰撞都爆發出令天地失色的轟鳴!

花無垠枯瘦的手指每一次點出,都帶起一道寂滅萬物的灰白波紋,所過之處空間扭曲,萬物凋零!

蕭煙雲則人劍合一,紅菱劍光如赤龍狂舞,斬,劈,刺,撩,將淩慕雨親傳的絕學施展得淋漓盡致!

劍氣縱橫捭闔……

時而凝聚如針,洞穿寂滅波紋……

時而分化萬千,如星河倒卷,將花無垠的攻勢層層化解!

法器對撞,靈光炸裂!

法術互轟,天地變色!

兩人從廢墟打到半空,又從半空戰至皇城殘存的宮牆之上!

所過之處,斷壁殘垣徹底化為齏粉!

花無垠越戰越心驚……

他閉關前已是渡劫境中的頂尖存在,本以為神州難逢敵手,卻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似年輕的蕭煙雲,竟能在自己全力施為下不落下風!

每一次攻擊都被對方以精妙絕倫的劍術或威力奇絕的秘法化解……

甚至還能伺機反擊,淩厲的劍氣數次擦身而過,帶來火辣辣的刺痛感!

“好!好!好!”

花無垠白髮狂舞,眼中再無半分輕視,只剩下冰冷的殺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駭然,“難怪穀中長老皆言你是心腹大患,必須除之而後快!

老夫當初只道是他們大驚小怪,今日方知……是老夫眼拙!

任你成長下去,假以時日,必成我百花穀千秋大業之絕壁天塹!

今日,留你不得!”

“想要我的命?

可以!

但得拿你整個百花穀的屍山血海來填!!”

蕭煙雲一劍蕩開襲來的灰白指風,劍尖斜指花無垠,聲音冷冽如冰。

“狂妄!”

花無垠暴怒,眼中凶光一閃,身形猛地一個極其詭異的虛晃,左爪之上瞬間凝聚起濃郁到極致的漆黑鬼氣,帶著刺耳的鬼哭狼嚎之聲,悄無聲息地抓向蕭煙雲看似毫無防備的後心!

正是先前重創紅綾的陰毒鬼爪!

然而,就在那鬼爪即將觸及蕭煙雲衣袍的刹那——

“同樣的把戲,還想用第二次?!”

蕭煙雲如同背後生眼,一聲冷哼!

他身形未動,握劍的右手手腕卻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反擰!

紅菱劍爆發出刺目的赤芒,劍柄末端如同長了眼睛般,精准無比地狠狠撞在那只襲來的鬼爪手腕之上!

哢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起!

“呃啊!”

花無垠猝不及防,手腕劇痛,凝聚的鬼氣瞬間潰散!

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

這小子……反應竟如此之快?!

蕭煙雲眼中寒芒爆射,擰身迴旋,紅菱劍化作一道致命的赤色閃電,直刺花無垠因手腕劇痛而露出的胸膛空門!

這一劍,快!准!狠!

蘊含了蕭煙雲必殺的意志!

“父親——!!”

千鈞一髮之際!

一道青色身影如同飛蛾撲火般,猛地從斜刺裏沖出,張開雙臂,義無反顧地擋在了花無垠身前!

正是花清風!

他臉色蒼白,顯然傷勢未愈,眼中卻充滿了決絕!

“花少主?!”

蕭煙雲瞳孔驟然收縮,硬生生將灌注了十成力道的劍勢強行扭轉!

狂暴的劍氣擦著花清風的肩膀掠過,將他半邊衣袍撕裂……

在肩頭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噗!”

花清風噴出一口鮮血,身體踉蹌,卻依舊死死擋在父親身前。

“清風!

你!”

花無垠看著擋在身前替自己擋下致命一擊的兒子,又驚又怒又心疼,一股邪火直沖頂門!

他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花清風,赤紅的雙眼死死瞪向蕭煙雲,殺意沸騰:

“蕭煙雲!

老夫今日與你不死不休!”

“父親!

住手吧!”

花清風猛地抓住花無垠的手臂,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

甚至帶著一絲絕望的哀求,“不要再爭了!

放棄齊梁皇位吧!

算孩兒求您了!

否則……孩兒今日便自絕於此!”

花無垠身體劇震,看著兒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死志,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怒火交織。

“清風!

你……你怎會變得如此兒女情長!

懦弱不堪!

定是長孫蓮心那個毀了容的妖女給你灌了迷魂湯!

讓你忘了自己是誰!

忘了百花穀少主的責任!”

“責任?”

花清風慘然一笑,眼中最後一絲對父親的期盼也徹底熄滅,只剩下心灰意冷的悲涼,“父親,您的責任,就是讓百花穀變成人人畏懼,恃強淩弱的魔窟嗎?

就是讓齊梁血流成河,變成您野心的祭品嗎?

這樣的責任……孩兒,寧死不負!”

“逆子!

你……”

花無垠氣得渾身發抖。

“夠了!”

花無垠猛地推開兒子,僅存的理智被怒火徹底吞噬……

他狀若瘋魔地指向蕭煙雲,又指向整個殘破的皇城,“齊梁!

已經是老夫的囊中之物!

誰也奪不走!

蕭煙雲!

拿命來!

今日老夫必殺你,再屠盡所有阻礙之人!

老夫才是這齊梁唯一的帝王!”

他周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恐怖波動,灰白色的寂滅領域瘋狂擴張,竟隱隱有引動天劫的徵兆!

顯然是要不顧一切,施展玉石俱焚的禁術!

然而,就在花無垠即將徹底爆發的刹那——

“哼,誰說這齊梁,只有一位帝王?”

一聲冰冷威嚴……

仿佛從九天之上傳來,又如同在每個人靈魂深處直接響起的冷哼,驟然降臨!

這聲音並不如何響亮,卻瞬間壓過了廢墟上所有的喧囂!

帶著一種淩駕於眾生之上,俯瞰凡塵的絕對威儀!

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浩瀚如星海,沉重如天傾的恐怖威壓,毫無徵兆地籠罩了整個齊梁皇城!

天空瞬間變得黯淡無光……

仿佛連日月星辰都在這一刻為之俯首!

大地在無聲中顫抖,廢墟上的煙塵被這股無形的力量死死壓在地面!

花無垠那即將爆發的寂滅領域,如同風中殘燭般瞬間熄滅!

他凝聚的力量被強行打散,整個人如遭重錘,悶哼一聲,踉蹌後退,臉上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無邊的驚駭!

在場所有人,包括蕭煙雲在內,都感到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緊,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

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對至高存在的巨大恐懼……

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靈魂!

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廢墟的最高處。

她身著一襲繡著九天真凰的玄黑帝袍,頭戴九龍銜珠帝冕,烏黑的長髮如瀑垂落,絕美的容顏冰冷如霜,鳳眸開闔間……

仿佛有日月輪轉,星河生滅!

周身環繞著淡淡的,卻足以令天地法則都為之扭曲的金色光暈!

正是大夏女帝——

東方筱!

此刻的她,氣息淵深如海,浩瀚無垠!

那因道傷而顯現的虛弱蒼白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無上威儀!

神州大地唯一一位大乘境巔峰,半步踏入仙人之境的恐怖存在!

僅僅是站在那裏,就如同天地的中心!

她的降臨,便是法則的彰顯!

“不……不可能!!”

花無垠如同見了鬼魅,雙腿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恐懼和絕望,“東方筱……怎麼可能會在這裏?!

這絕不可能!”

東方筱甚至沒有看花無垠一眼……

仿佛那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塵埃……

她蓮步輕移,一步踏出,身影便已瞬移至花無垠面前!

快!

快到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

花無垠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令他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恐怖殺機已然降臨!

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只見東方筱那纖長如玉、完美無瑕的手指,看似隨意地,帶著一種碾死螻蟻般的淡漠,輕輕在花無垠的額前……一撚!

噗——!

仿佛西瓜被輕輕捏爆的聲音!

花無垠的天靈蓋瞬間凹陷下去一大塊!

七竅之中鮮血如同噴泉般狂湧而出!

他發出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整個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摜在地上!

哢嚓!

噗嗤!

砰!

花無垠的身體如同一個被肆意蹂躪的破布娃娃……

在女帝那看似輕描淡寫,實則蘊含著毀天滅地之力的指掌下,不斷扭曲變形!

四肢百骸寸寸斷裂,五臟六腑盡遭重創!

堂堂渡劫境大能……

在恢復全盛姿態的大夏女帝面前,竟毫無還手之力……

瞬間被打得筋骨盡碎,修為盡廢,如同一灘爛泥般癱在血泊之中,只剩下微弱的抽搐和進氣多出氣少的呻吟!

眼中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死寂的絕望。

東方筱這才緩緩收回手……

仿佛只是拂去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塵埃……

她連看都沒看地上那灘爛泥般的花無垠,鳳眸微抬,目光掃過殘破的齊梁皇宮。

下一刻,她的身影淩空飛起,如同九天神凰,穩穩落在齊梁皇宮僅存的,也是最高的大殿屋簷之上!

玄黑帝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帝冕流蘇輕晃,金色的光暈將她襯托得如同神祇臨凡!

她俯視著下方殘破的城池,俯視著所有被這驚天變故驚動,或躲藏或窺視的齊梁臣民,清冷威嚴,如同天憲般的聲音,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齊梁國君長孫隼,不仁不義,殘害至親,滅絕人倫!

其行不配為君,其德不配享國!”

“今,孤以大夏女帝東方筱之名宣告……”

“孤!

將背負長孫一族之罪孽!

亦將終結其腐朽之王朝!”

“自此以後……”

“齊梁,亡國!”

“此地疆土,盡歸大夏!”

“孤言即法!

孤行即則!

順昌逆亡!”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齊梁皇城上空……

仿佛有無形的法則被改寫!

象徵著齊梁國運的某種無形之物……

在女帝的金口玉言之下,轟然崩塌消散!

“不……不可能……我的齊梁……我的江山……”

深坑中,焦黑如炭的長孫隼掙扎著抬起頭,渾濁的眼中倒映著屋簷上那道如同神祇般的玄黑身影,充滿了無法置信的癲狂和絕望,“神果……我的女兒……盈袖……蓮心……在哪里……”

他如同蠕蟲般,用盡最後力氣向著廢墟外爬去,口中發出含混不清的囈語。

風盈袖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的廢墟上,看著那個曾經如山嶽般威嚴,如今卻狼狽如喪家之犬的父親……

她甚至都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也沒有上前……

只是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呢喃:

“永別了……父王……”

“齊梁……該亡了。”

數日後。

齊梁皇城依舊籠罩在改朝換代的肅穆與重建的繁忙之中……

在城門外一處僻靜的楊柳岸邊,停著一輛簡樸的馬車。

蕭煙雲,東方筱,風盈袖,都來為即將遠行的兩人送別。

正是花清風與長孫蓮心。

長孫蓮心依舊戴著那副黃金面具……

但露出的雙眼卻平靜而安寧,少了幾分往日的清冷,多了幾分溫潤,花清風換上了一身普通的青布長衫,臉色還有些蒼白……

但眼神堅定,緊緊握著妻子的手。

“花少宗主放棄接管百花穀,實乃可惜。

若由你執掌,或能撥亂反正,為那病入膏肓的宗門注入一絲生機。”

東方筱看著花清風,玄黑帝袍襯得她威嚴更甚,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

“陛下謬贊了,清風資質駑鈍……

更無力挽狂瀾之能。

百花穀……早已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強求無益,徒增煩惱。”

花清風搖了搖頭,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看向身旁的妻子……

他頓了頓,語氣越發平和。

“如今,我只想帶著蓮心離開此地,尋一處山清水秀之地,過些尋常百姓的日子,沒有百花穀少主的枷鎖,也沒有齊梁長公主的負擔……或許……

這才是我們真正能平安相守的餘生……這也是,我認為正確的事。”

“花兄,蓮心殿下……

此去山高水長,望二位珍重。”

蕭煙雲上前一步,真誠地抱拳。

“多謝蕭公子。”

長孫蓮心微微頷首,聲音輕柔。

“皇姐……一定要保重……記得給我寫信……”

風盈袖眼圈微紅,上前緊緊抱住長孫蓮心,聲音哽咽。

“嗯,盈袖,你也要好好的。”

長孫蓮心輕輕拍著妹妹的背,面具下的聲音帶著溫柔的囑託,“齊梁已亡,你……要輔佐好陛下。”

姐妹倆依依惜別,花清風扶著重傷初愈的妻子登上馬車。

車夫揚鞭,車輪轆轆,載著一對決心遠離紛爭的愛侶,緩緩駛向遠方未知的山水。

眾人目送著馬車消失在官道的盡頭,心中百感交集。

這時,蕭煙雲才注意到蘇夢璃並未前來。

“蘇宗主呢?”

他看向風盈袖。

“蘇宗主她……自從那日施展秘術,全力助東方陛下恢復本源根基後,就一直身體不適……

在行館靜養,未曾出門。”

風盈袖擦了擦眼角,低聲道。

“煙雲,替朕去探望一下蘇宗主。

齊梁百廢待興,朕還需去處理些政務。”

東方筱聞言,鳳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她看向蕭煙雲,語氣帶著一絲命令,卻又隱含關切。

“是,陛下。”

蕭煙雲立刻應下,心中卻因蘇夢璃的身體不適而升起一絲擔憂……

那位千年狐仙,向來慵懶嫵媚,何曾如此虛弱過?

莫非那逆轉乾坤,助女帝恢復全盛姿態的秘術,對她反噬極大?

他不再耽擱,轉身朝著行館的方向,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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