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師徒(淩·絕情)

“金玉在外,敗絮其中。”

這是師父對她的評價。

“道心不通透,覺悟不根堅,紅塵一身鎖,敗絮在其間。”

師姐就要飛升了……時間過得好快。

自己來到玄青門,也有四五十年有餘,境界雖已達到化神之境,依師父所說,就連師姐當年也不曾有過如此神速,百年之間,得道成仙也只是時間問題,可師父卻還是每日看著她唉聲歎息。

“慕雨,練的如何了?”

在這人世間不可一世的絕情仙正端坐正堂之上,眉目緊閉,不動如山。

即使真仙之跡在她身上已經寥寥無幾,可還是能從這殘破的神仙之體看出多少曾經獨斷萬古的影子。

“回稟師父,徒兒已感到修煉至瓶頸,不日既可著手準備突破一事。”

淩慕雨恭敬地一鞠躬,自從師姐閉關後,師父就開始專心教導她,至今已有十餘年之久。

“熾霞的名號定了嗎?”

師父依舊垂眼閉眸,在她的印象中,師父向來是這幅雲淡風輕的模樣,從未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過多餘的情感,嚴厲之餘,更多帶給眾徒的印象是強大而可靠……

仿佛有師父坐鎮玄青門……

即使天塌下來他們也不用操心一般。

“師姐受賜名‘碧落真仙’。”

“嗯,碧落……碧如美玉,落若驚鴻,名號倒是不錯。

不過,熾霞那般叛逆之人竟然能甘心受他人封名。”

絕情仙嘴角揚起一抹弧度,三分嬉笑,七分嘲弄。

“師父……給師姐賜名的可是天道……”

雖然師父一向正言不諱……

但修行之人嚼這天地大道的舌根,再怎麼想也有些肆意妄為了。

“你還不了解你師姐嗎?”

可師父的一句反問,卻懟的她啞口無言。

沒錯,熾霞師姐就是這般人物,與她那悲慘身世不同,生於豪門貴族的熾霞本可一生衣食無憂,榮華富貴……

可她不甘願做碌碌無為的普通人……

她在做任何事時都表現出了對自己的絕對自信。

不允許失敗,不允許退縮,不允許向他人低頭。

她擺脫家族身份,用自己的頭腦和才能創立了恢宏一時,貫通神州的頂尖商會,又利用自己的雄厚資產大力資助朝廷邊疆戰事……

甚至親自加入邊軍,一介女流卻能封狼居胥,立下赫赫戰功,成為整個神州歷史上唯一一位也是最年輕的女宰相。

然而,即便如此也無法滿足她的求勝心。

在師父絕情仙向她發出邀請後,她毅然決然放棄位高權重的地位,跟隨師父踏上修仙之道,短短不過兩百年……

她便要位列仙班,到達無數無數修仙者夢寐以求的境界,成為扶搖天界茫茫眾星中的一員。

雖然師姐性格如此強勢行事雷利,可並不是個難以相處之人,相反,她可以說是除了師父以外最關心淩慕雨的人。

每每當淩慕雨向她問起那些關於她的神秘傳說,她也是淺笑著搖頭,說都是江湖之人的杜撰,可淩慕雨卻認為這些都不是傳說。

因為熾霞師姐是絕對有可能幹得出來這些事的。

入門十年突破元嬰,如今盡開六十四道玄脈,離師父當年的七十二玄脈全開已經無限接近,就算是放眼整個天界,師姐也是那尋求悠悠大道路上最耀眼的一顆新星。

百年之間為追尋機緣,師姐的足跡早已踏遍神州每一寸土地,斬魔神,殺妖王,禁深淵……若是沒有師姐,恐怕神州可不止天魔這一等威脅。

從這等來看,師父說的也不無道理,師姐的性子她最是瞭解,脾氣上來連師父都管束不住,難以想像以“強橫”聞名的熾霞仙子會甘心受他人約束……

即便那是天道。

“師父,弟子此番前來還有一事相告。”

不過,這些都不是淩慕雨現在要考慮的問題。

“是為了下山一事吧。

這種事你自己準備既可,丹藥,法器,符箓,折纂,防具依你自己需要去拿便是。”

若是普通弟子,師父可能還要多囑咐幾句……

但淩慕雨從小心思縝密,與她不必多言。

“是,師父,徒兒告退。”

告別師父,回到自己的主峰……

這裏是獨屬於她的小天地,別人家的主峰都是門下弟子滿座,唯有她和師姐兩位關門弟子的門下是門可羅雀,無一人有機會進入峰門。

師姐是一心追求成仙大道,對收徒一事毫無興趣,至於淩慕雨,自從來到玄青門……

她便習慣了獨來獨往……

她也樂意清淨些,師父也就不再多問了。

淩慕雨將準備好的法器,符箓全部裝入收納戒中,長舒一口氣,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

——

初六日,西方昴日雞,凶,沖蛇煞西,山頭火,滿執位,忌諸事不宜。

臨月城

“這裏就是臨月城,聽說此處乃是離天宮皓月最近之處,潮汐之力異常旺盛,同時也會有千年難遇的日月同輝之象,傳說此種異象還可能會伴隨來自天界的神寶降世,乃是多少能人異士,修真仙者的必爭之物!”

“老闆,說得這麼玄乎……

這異寶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品湘樓內,幾個衣著不凡,玄色寬袍,錦衣素裳,腰間拴戴馬皮金麟腰帶的男人,似是故意套話一般饒有興致地問道。

在他們提問之時,幾個鄰桌的……

甚至還有樓上的客人手中的碗筷都懸在了半空,屏息凝神聽著他們的談話。

“傳說這異寶啊,乃是靈狐仙子親手在月宮種下的追日果,在天宮成熟之際,若是天上人採摘不利,可能會落下凡塵……

所以說啊……

這異寶是真的千年難遇啊!

能不能碰到都還得看運氣哦。”

“這追日果,不僅能重塑玄脈筋骨,讓無法修行之人一日沖天……

而且重塑後的玄脈筋骨,四通六達,突破極為順暢,比常人修行事半功倍,越是天賦卓越之人,得到此物就越是如魚得水,平步登雲,凡人獲此物,也足以步入名門仙道,獨得宗門青睞。”

“最重要的是,追日果得天界之華精,日月之靈氣,與日月同壽,永垂不朽。

不僅能回饋食用之人,還能將追日果傳予自己的後人子孫,如此一來,一族之血脈,千秋萬代,皆受蒙恩……”

吱呀!

客棧大門被突然推開,瞬間萬籟俱寂,鴉雀無聲。

這種店老闆才驚覺這一片客人居然無一人喧嘩,都在聽他說話,嚇得他趕緊趁機溜進後房,招呼著小二們去接客,免得攤上大事。

門外刺眼灼熱的日光蒙蔽了眾人的眼,待到那人踏步而入,眾人又是被驚豔萬分——

所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形容的就是這般女子了吧。

精緻如完璧無瑕般的鵝蛋俏臉,青衣白裳,將前凸後翹渾圓飽滿的肉體盡數包裹,冷面秀目……

仿佛那水墨丹青中翩翩走出的聖潔仙子……

那外城塵土飛揚……

這一身潔淨縞白的衣裙卻無一處汙髒,明明是遠道而來卻毫無風塵僕僕之色……

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連多看一眼都會讓人感到褻瀆。

“好美的人兒……”

“這麼漂亮的美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娘子……”

“小心點!

這娘們來頭不小……”

就連方才還專注於老闆吹牛的客人們,也無一不被這位天仙下凡般的美人兒吸引住了全部目光。

“這位仙子,有何吩咐?

小店住宿打尖,餐食茶點應有盡有!”

店老闆趕緊派了個一向機靈店小二上來接待……

這低頭哈腰的態度就差給淩慕雨跪下磕三個響頭了。

“勞煩開兩間上房,我一間,門外的母子一間……要周邊沒有住人的,再給那母子二人上一桌好菜,餘下的全是你的賞錢。”

淩慕雨拿出一塊沉甸甸白花花的銀子,看得老闆眼睛都要直了,恨不得現在推開那小二自己上去。

“好好好!

馬上就給您安排!”

“門外的母子……是那兩個乞丐?”

“這貌美如花的仙子能和門口的乞丐有什麼關係?”

“少打聽!

看見她腰上的令牌沒?

這可是玄青門的人……

那絕情仙出了名的護短,一個外姓不記名弟子在外面受了委屈……

她都是要找人討賬的!

不想上玄青門的花名冊,就離這人越遠越好!”

“二位,上房準備好了,請進小店入住吧!”

店小二點頭哈腰地招呼著門口的母女進屋……

那低三下四的模樣完全不像是在和乞丐說話。

“你……實在和我說話?”

婦人懷中抱著的嬰孩還在熟睡,聽到突然一句喧嘩,趕緊把孩子抱緊,生怕打擾到她睡覺。

“是啊,剛才那位仙子,可是指定給您一間房呢!

還有好酒好菜招呼您!”

“可……可我不認識她啊……”?

“啊?這……”

這下店小二也有些尷尬了……

他本以為這倆母女可能會是什麼隱藏高人被仙子看中,可現在看怎麼也不像啊。

“你管這麼多作甚!

還不快請人進來!”

老闆這時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咋咋呼呼地把他吆喝進去,又搓著手滿臉賠笑地把這倆母子請了進來。

這種客人他可不敢多問,別人可是仙家,做什麼事肯定都有自己的道理,哪是他們這些凡人能窺探的?

婦人帶著孩子進了客房,一批又一批的各式飯菜被遞了上來,能橫躺下一個成年人的大圓桌被擺的滿滿當當……

她趕緊招呼不用上菜了,反復強調好幾遍才讓店家甘休。

“客官還要吃什麼酒?

本店好酒陳釀三百擔!

不好喝不收您錢的!”

“不,不用了,孩子還沒斷奶,我不喝酒的。”

“一壺竹葉青,一壺熱茶。

上完就退下,三間房之內,不要有人來打擾。”

淩慕雨突然從門後閃出,又給小二一塊銀子,打發他走了。

婦人知道現在眼前的一切都是這位白衣仙子所做……

可她反復確認了好些遍……

這位仙人氣宇軒昂,神色斐然,不僅美貌出色乃驚世絕豔,素手半舉,鵝頸高昂,渾身上下的氣質更是宛若真仙下凡,十分篤定自己從未見過這位超凡脫俗的仙家子弟。

“敢問……仙子找我母女有何事?”

“不急,你餓了,便先吃飯罷。”

淩慕雨並不著急,白玉蔥指輕輕一點,飄香四溢的清酒便從壺中自行飛出,落入茶盞,桃眼微闔,一動一靜,端坐品酒……

這一幕更是氣度不凡,神仙之骨相不鳴自現。

雖說娘倆已經餓了許久……

可她還是苦著臉不敢動筷。

“我知道你也是來尋追日果的。”

淩慕雨放下茶盞,一點磕碰聲音也沒有發出……

這一句話就驚得那婦人雙肩一顫,連連搖頭否認。

“我,我沒有!

仙子,奴不過是一介乞丐,怎麼敢有膽量覬覦仙家之物!”

“你懷中嬰孩本是天生先天大圓滿,卻被人奪了機緣,壽命也大大折損,只有這追日果能救她一命,我說的可有差錯?”

淩慕雨不緊不慢地說道,果然,婦人在聽到這番話後頭立刻低了下去。

“我要殺你。

不過吹灰之力,還用不了那般下流手段……

這孩子本就虛弱,你再產不出奶水,餓死的先是她了。”

聞言,婦人不爭氣地刷刷落淚,一邊不停抽噎著一邊吃東西……

她一個婦人家。

不一會兒竟吃下半桌子飯菜。

“多謝仙子……”

“你想要追日果,便聽我的話。”

淩慕雨頓了片刻,待到她吃飽喝足後突然說道。

“您……為何要幫我?”

“你現在有除了相信我之外別的選擇嗎?”

淩慕雨毫不客氣地說道:

“在這裏的都是至少元嬰境的修士,每一個在外都是名聲響亮,頂天立地的人物,隨便放在哪一個宗門都是長老級別,你不過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與這等人物爭奪天地靈寶?”

“我……我知曉了……”

婦人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向她問理由,也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就算是龍潭虎穴……

她也得闖。

“很好,明日一早,在樓下門口等我。”

說完,淩慕雨便抽身離去,再沒有多言,儘管婦人心中依舊諸多疑問,恐懼害怕……

但至少現在她看見了一絲希望。

——

“娘,爹去哪兒了?”

我眨巴著眼睛,愣愣地看著一直盯著窗外發呆的娘親,爹已經外出許久,明明爹說過只是出門看看外公……

但娘親卻整天愁眉苦臉,心不在焉,連和我玩都不樂意了。

“慕雨乖,去找王姨玩好嗎?”

娘耐著性子安撫著我,顯然一點也沒有心情於我玩鬧,我只能收起躁動的心,噘著嘴蹦跶到外面去。

“誒?

小姐,你怎麼在這兒?

夫人在裏面嗎?”

剛出門就遇見了馮大伯……

他是爹的好朋友,經常和爹一起帶我玩。

“娘親就在裏面。

不過她心情不太好,你可別惹到她了。”

我抱怨似的說了一句,就悶悶不樂地到院子裏自己玩了。

透過窗子能看見娘和馮大伯在聊些什麼,越說娘的眉頭就越緊蹙一分,最後馮大伯說得激動起來,我聽見什麼“那些個吃裏扒外的……”

,“都不願意幫忙……”

,“虧淩家當年……”

什麼什麼的……家裏出什麼事了嗎,為什麼娘和爹都不告訴我呢?

最後娘親愁眉苦臉地請他離開了,馮大伯剛想走,突然和我對上了眼,又急匆匆回頭和娘說了什麼,娘想了會兒,把我叫進屋裏去了。

“娘親,有什麼事嗎?”

“慕雨啊,你想不想到大伯家裏去玩幾天?”

馮大伯收起了方才那生氣到嚇人的模樣,就算現在和顏悅色的,還是難以掩蓋剛生氣過後脖子上的紅暈。

“慕雨,娘這幾天也有些事,你先去大伯家裏住幾天怎麼樣?”

娘也語重心長地看著我……

這樣子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懇求……

這讓我心裏莫名的難安。

“我不想去……我想和娘親待在一起!”

我一把撲進娘懷中緊緊抱住,生怕她要離開我,再也看不到了似的。

“小姐,夫人和老爺最近很忙的,不要打擾他們了……”

馮大伯想來拉我,可我趕緊又縮緊了幾分,娘也感覺到了我的抗拒,下意識地將我護住了。

“夫人,現在不是寵孩子的時候……”

“我不要!

我不要離開娘親!”

這時我心裏那股感覺更加強烈了,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家裏!

“我知道,我知道……慕雨乖,不去就不去了,不去了……”

娘把我抱起來讓我躺在懷裏,我的腦袋趴在娘肩上,像只八爪魚似的纏著她,看不清她的面龐……

但馮大伯確實走了。

“娘親,我是真的想陪你,我看你這幾天都不開心,就更捨不得你了……”

我吐露著真情實意,咕咕噥噥地嘀咕著,娘卻笑了起來。

雖然笑的很勉強……

但卻是我這幾天第一次看見她笑,娘是個很活潑愛笑的人,不知道為什麼這幾日如此憂愁。

“好,我家慕雨最心疼娘了,比你那死鬼老爹討娘喜歡!”

“嘿嘿……娘親,爹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訕訕的笑著,提到爹,我也有些想他了。

“放心吧,你爹很快就回來了,等你爹回來,娘就讓王姨給你做一大桌子你愛吃的,好不好?”

“好啊好啊!

我還要騎大馬!

要爹駝我回去睡覺!”

“行,都依你,都依你!”

——

哐當哐當!

好吵啊……叮叮噹當的在做什麼啊……

而且為什麼這麼抖,地震了嗎?

方才如何睡著的都不記得了,只覺得娘親懷裏很暖和,不知不覺腦袋就暈乎乎的,一躺就沒醒過來。

“這是哪兒啊……呀啊!!!”

睡夢初醒,眼睛睜開來才驚覺這裏並不是家裏,娘親的房間變得好小,外面盡是馬蹄踏步,車輪滾滾的聲音。

我何時坐上了馬車?

這又是誰的馬車?

察覺到這一點後,我立刻精神了起來,四周一摸,娘親不知所蹤,漆黑一片嚇得我驚聲尖叫。

“小姐!

別吵別吵!

是我!

是我!”

外面的人似乎也被我嚇到了,趕緊出聲制止了我的尖叫。

“是……馮大伯嗎?”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我這才止住了想哭喊的衝動,馮大伯在這裏……

那為何娘親不在?

“不是說了嗎,夫人和老爺這幾天太忙了,把小姐接去我那裏住幾天啊。”

好像全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只要是用著為孩子好的理由,就可以完全不顧孩子本人的意見和想法強行為他們做決定,不管他們答不答應,承不承認,想不想要。

“我……可我說了不想去啊!

我要回家!

我要找娘親!”

我止不住地大聲哭喊著,聽到這個消息反而比剛才鬧的還厲害。

“哎喲,我的小祖宗誒!

馬上就要出城了,您就消停會兒吧!”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哎!

小姐!不能跳!!!”

——

淩慕雨只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便看見了那對母女。

這種天還未亮……

甚至連晨雞都尚未報曉……

她依舊抱著孩子,明明可以留在客棧……

但她仿佛生怕孩子有一分一秒離開她的視線一般謹慎。

“走吧,不要跟丟。”

仙人說話依舊是那般簡短明瞭……

那聲磬如鐸般的話語仿佛言出法隨一般不容置疑。

“仙子,會保證我們母女的安危嗎?”

這才是她最擔心的一點……

她得活著讓孩子吃下追日果。

“我會盡我所能……

但你也知道,此處人多勢雜,我也無法保證……”

“我知道了。”

無論如何,她也沒有任何出路,哪怕這是一條賊船……

她也必須要上。

越是靠近那落果之地,周圍頻繁湧動的真氣四溢便更濃郁幾分,七成是那追日果的,三成是那些與她們一般想法的修士們的。

“小心!”

白袖震揮,兩道形式暴厥的血光被柔軟衣袖震散,二者碰撞後的餘波掀起飛沙走石,地動山搖,儘管氣浪被仙人遮住……

但地面宛若要撕開裂縫一般的震動還是讓母女倆差點不穩跌倒在地。

“來者何人!

此處已被我歃血門駐留,速速離去!

否則……”

來者是兩位分神境強者。

雖然淩慕雨比他們高上一個大境界,可顯然他們只是看門的,在他們背後還有更大的靠山……很可能還不止一個。

“憑你們,還不配與我叫囂。”

但淩慕雨卻是毫無懼色,彈指一揮間,綠茵草地一片清晨露水被振空而起,千萬顆拇指大小水球淩空整齊排列……

仿佛荒野戰場上鳥瞰下的千軍萬馬,振臂推掌,水珠纖長成劍,凝水化形,從一滴水到一柄劍,從一柄劍到數以萬計的劍陣,僅僅不到喘息之間。

“沒有法器,也能驅使如此強大的術式?!”

女子幾乎可以稱之為異象的法術令在場眾人瞠目結舌,幾個攔路虎更是面色慘白,渾身顫抖不已。

“是她……是玄青門,絕情仙的那個二徒弟!”

忽然有人認出了她,此言一出更是嚇得幾人魂飛魄散,雙股戰戰。

“是……那個瘋婆子熾霞的師妹?

那個不到五十年步入化神境的怪物?!”

“快!

通知各大宗主!!”

“你們沒這個機會了。”

雨劍如流星墜地。

不過是水凝成形的幻影,卻宛如尖刀戳紙一般輕易,直接地打穿了修士們的護身靈衣,將所有在場阻攔之人戳成不成人形的馬蜂窩。

“仙人!

救救我!”

然而,另一邊卻突然出了變故,回眸一瞥……

那母子倆已經被一道佝僂黑影鉗住……

那黑影將母女分開,一爪各擒一人。

被淩慕雨冷眼一瞪……

那黢黑身影霎時抖了三抖……

但還是壯起膽子大聲吼道——

“萬宗主還不動手,是想讓所有人跟著陪葬嗎?!”

轟隆一聲,金芒四射……

這是仙階品級法器的威光,就算是她搞定這個,恐怕也要費些心力。

“昨日便聞有玄青門弟子造訪此處,本以為會是什麼無名小輩,只要下手隱蔽些,想來那絕情仙也不會知曉……

可沒想到,來的竟是此等惡手。”

憑空散落一地雲塵,幽幽走出一位禿頂老頭,黑袍裹身,脖頸以下被遮得嚴嚴實實,連腳都沒有露出,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千年幹屍,連一點陽光都見不得。

“你們既然知曉我的神通,為何還要執迷不悟?”

淩慕雨將全身靈力迸發震出,登時便將堅固如山石般的屏障如山雨襲來一般抖了三抖,“就憑你化神境的修為,有什麼資格拿仙階法器威懾我?”

“小……小兒盡會大言不慚!

塹禁鐘乃我宗鎮宗至,我倒要看你一介化神境,如何突破洞虛境都束手無策的仙界法寶!”

“等一會兒,我會來找你的。”

在黑影將自己帶走前……

這是她聽到淩慕雨回過頭來向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魁影老兒還不帶她們走?!

我看想陪葬的人是你吧!”

——

“唉……”

數不盡的憂愁哀慮,飄蕩在淩府上空。

老爺已經去了一個多月了,連一紙書信都未曾傳過……

那傳說中的仙家,真的會來幫她們嗎?

“娘!娘親!”

“慕雨?!

你怎得回來了?!”

我只敲了幾下門,娘就連忙沖出來將我抱進屋裏,我從未見過娘如此生氣,我不明白,明明是娘把我丟了,為何還要沖我生氣?

“娘為什麼把我賣了,我不想去其他地方,我就要和娘待在一起!”

我一邊哭一邊打著娘的腿,娘卻把我抱起來摔在腿上,不輕不重地打我屁股,還哭著使勁罵我短命鬼。

我從來沒見過娘這麼生氣……

但她就算生氣也捨不得打我。

打完一通……

她又抱著我哭。

“慕雨啊……慕雨……娘捨不得你死,娘就是自己死了也得讓你活下去……”

“娘,我聽不明白……”

“娘,你在嗎?”

這是誰?

我掙脫娘親的懷抱,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那是一個與我一般無二的女孩,穿著我的衣服,叫著我的娘親,在看到我時,也被嚇了一跳。

“你是哪里來的妖怪?!

不准搶我娘親!”

肯定是這個妖怪迷惑了娘親,我要把她趕走,我鼓起勇氣沖上前去推了她一把,沒想到她竟這般弱不禁風,一推就倒。

“慕雨!

你在做什麼?!”

但娘卻拉住了我,又趕緊將她扶起來,幫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你沒事吧?”

“沒事,小姐誤會,我也能理解。

不過……她是怎麼回來的?

小姐不是應該……”

咚咚咚!!!

“將軍府淩家接旨!”

“這麼快?!”

娘如失魂落魄般緊緊抱著我……

她的嘴唇抖得厲害,不停地為我弄頭髮,就好像這是她最後一次為我弄頭髮一樣。

“慕雨,慕雨……別怕,慕雨,聽好,待會兒千萬別出聲,千萬別!

慕雨最聽阿娘的話了對嗎?

對不對?

慕雨,我的乖慕雨……嗚嗚……慕雨,你記住……

這件事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好好活著,慕雨,乖慕雨……”

娘把我鎖進一個很隱蔽的小隔間裏,我看見她一直向我做噤聲的手勢……

最後給了我一個勉強的微笑,長長的籲了好幾口氣,娘的面容又沉寂下來,又回到了那個無論遇到何事都處變不驚,從容大方的家母上,領著那位和我一般無二的女孩走了出去。

“抱歉,淩家對不住你,竟要令你做這種事……”

“奴婢的命是將軍救的,反正橫豎一死,如今能為將軍府出一份力,奴婢也知足了。”

“好孩子,下輩子,希望你也能做我的女兒。”

“奴婢受寵若驚……”

門開了,進來一堆人馬,為首的是一位太監,手中拿著一卷黃金卷紙。

“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臣妾代夫君接旨。”

“也罷,反正淩大將軍也來不了了。”

“公公……這是何意?”

“淩將軍誤入亡靈穀,被屍鬼分食而死……

這道旨意,本就是來給你的。”

“怎……怎麼會?!”

“若夫人不信,淩將軍屍首亦被帶來,可親自驗證……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接旨吧。

門下,應天順時,天子詔曰,淩家世代嬌縱,欺下瞞上,驃騎將軍淩雲志勾結下屬,意圖謀反,數罪並罰,當誅九族,本念其戰功卓越,賜其全屍,斯人已逝,另賜其府中人矣。”

“果真……要絕我淩家之後嗎?”

“夫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個道理,你比誰都懂。

如果不是你夫君權勢滔天,手握兵權,誰又願意賜忠臣一死呢?

幸好,夫人生的是個女娃……

幸好,三皇子是個夯貨,也幸好,淩大將軍為了令媛執意抗旨拒婚……

不然,到不得這一步。”

“這事,和慕雨無關……”

“無不無關,都已經無足掛齒了,伴君如伴虎,今日是您,明日,就有可能是我呀……白綾在此,夫人還請不要讓下人動手。”

“……慕雨,隨娘進屋吧。”

我看著娘帶著那個女孩,替我走進了中堂。

女孩和娘親向我這裏看了一眼,娘親的淚眼,與那我素不相識的女孩的眼睛,我至今無法忘懷,我從未想過娘有一天會離開我,也從未想過有一個我只相逢過一面的女孩會願意為了我赴死。

整夜整夜,痛苦的呻吟和哀嚎充斥著我的腦海,我清晰地記得那一百六十多口人,每一個人的痛苦我都記得——

……清清楚楚。

——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們了麼……

那女人找你是為何?”

昏暗陰熱的洞窟內,數十個身著不同宗門衣著的修士齊聚在此,等待著異寶降世。

這團黑影根本看不清其中之人的長相,只有

沙啞如咽喉堵物般的嗓音和一雙發光的紅眼,幾乎高她半個身子的驚悚身軀令她壓力倍增,恐懼如潮水般從胸口蔓延至全身。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裝什麼?!

那女人是什麼來頭你不知道嗎?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說,我就先殺了小的,再殺了你!

說!你到底是誰?!”

“不!不要!

我……我不過是一介落魄之人,家中遭奸人所害,被迫和女兒一起流浪罷了,小女本是先天圓滿之體,被奸人強取豪奪,命在旦夕……

所以才來尋求仙果,救小女一命的。”

“那你和外面那個女人是什麼關係?!”

“妾身真的不知道啊!

妾身與那仙子不過萍水相逢,一面之緣而已!

句句屬實啊!”

“還敢撒謊……”

“魁影老兒,作甚麼急?”

黑影即將下手之際,一抹清光閃爍,將那一雙黑亮利爪彈開。

方才那黑袍道人又閃身出現,一副胸有成竹,雲淡風輕的模樣。

“那女人如何了?!”

“呵,黃口小兒盡會大言不慚,在我宗秘寶之下怎會有還手之力?”

黑袍老道得意忘形地晃了晃手中巴掌大的金鐘,“早已化為膿血矣!”

“什麼?!”

怎麼會這樣,仙人……怎麼會——

“哈哈哈!

不愧是蒲牢骨相,有這等法寶,就是那熾霞真人來了又能如何?!”

黑影怪人咯咯譏笑著,因緊張而佝僂的脊椎都直挺了起來,繼續轉身威脅道:

“小娘皮,趁早說了你和那婆娘的秘密,否則……”

“誒,你這廝滿臉凶相,還是讓我來吧。”

黑袍道人擺出一臉和善的笑容,席地而坐與她四目相對。

“行。

這種唱紅臉的活兒還得是你們這些名門正派來做。

不過你得快些,太陽要露頭了,神果應該快出世了。”

黑影退至一旁,顯然他的心思更多的還是在寶物身上。

“小娘子,我等雖忌憚那高高在上的玄青門,可你一介弱女子,凡人無力,孤寡帶兒行於鬧市……

那仙子如今已是回天乏術,你又何苦死守秘密呢?

她尋寶物也不過是為了中飽私囊……

她拿到,與我們拿到又有何異?

總不能,是你想爭奪這絕世異寶吧?”

眾人一陣哄笑,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凡人女子會不知死活和一群老不死的修仙者爭奪天地靈寶。

“若你識相,將你母子二人與那靈寶有何淵源一併說出,我等至少可以將你平安送出這是非之地。”

然而,他們並沒有等來想像中感恩戴德的謝恩與回答,反而是一片沉寂……

這不是他們想要的回應。

“怎麼,你還真想和我們搶寶物?!

真是找死……”

黑影正要抬爪向前,忽然一串奇異光彩卻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追日果!

呃!!!”

黑袍道人剛驚呼出聲,自己肚腹卻被一只黑霧模糊的利爪橫貫刺穿。

周圍兩派人士也開始互相殘殺,突如其來的變故卻讓這場爭奪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

“穀蟠兄,可別怪我不仁。

畢竟我也不是什麼正牌人士。”

黑影發出嘰嘰咯咯的怪笑,剛才還直挺的腰板頓時又佝僂了下去。

“……”

然而,黑袍道人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好像早就已經死亡一般不吭一聲。

“嗯?!

呃啊!!!”

刀鋒劃過黑影的腹部,黑袍道人竟硬頂住他的致命一擊,還有氣力反將他一軍。

“你……你應該死了才對……什麼?!”

面對他的,是一雙極其空洞的眼眸——這是被傀儡的徵兆!

方才洞窟內燈火昏暗……

他也未曾放下戒備,居然被那妮子給騙了!

“一出爛戲,也該落幕了。”

傀儡手中的金鐘發出嗡嗡轟鳴,晨曦微光之下,洞口白衣仙子的霓裳隨風飄揚,清冽濪顏如狡黠月光,與清晨朝露之色交相輝映,整個人四周散發出不可靠近的華美雅致,不可方物。

“仙家之物,豈是你等髒庸之人可染指的?”

金光閃爍,如洪鐘擴音將所有黑影惡徒蓋彰其中。

蒲牢,龍之第四子也,形似龍而小,性吼叫,有神力,故懸於鐘上。

不消半刻,一眾哀鴻遍野,黑影眾客,無論何等修為皆化作膿血遍地。

“蒲牢骨相……神獸之骨,竟被拿做這等用途……”

淩慕雨歎息為之不忍,蒲牢性膽小畏鯨,定是歹人以鯨嚇之,將其捕獲,煉化成這等邪祟之物。

“仙子!追日果!

在那裏!”

那婦人也趁機奪回孩子緊緊抱在胸前,淩慕雨只揮手一指……

那通體霞光四溢的寶物便自動乖乖落於她手。

“孩子,孩子……就快好了,娘就是拼了這條命,也得讓你活下去……”

婦人抱著懷中嬰孩親昵愛撫的模樣不禁令她一陣愣神。

不過也只有一瞬罷了。

“這裏不是久待之地,先離開罷。”

——

“仙子,沒想到,你真的會來尋我們。”

“我將你們帶上,自然也是有緣由的。”

淩慕雨將追日果從懷中拿出,一層薄膜覆蓋著那紅如晚霞落日般的圓球果實:

“追日果通靈性,自設防護,需心境純善,無瑕無垢之人才能突破其設防,吾等六欲尚存,唯有初生嬰孩,才有得此純正之心。”

“原來如此……那,仙子會……將這追日果……”

她還是很擔心。

畢竟來到這裏的人,誰不是為了這追日果?

“我只需借這果實上承載的仙家之道突破境界桎梏……

這果實,我用不上它。”

淩慕雨搖搖頭道。

不過她也無法糾結如此之多了,追日果就在眼前……

她根本無法多想。

“嗯。”

女人拉著嬰孩的手觸摸了一下那薄如蟬翼般的薄膜,霞光漸漸散去,一顆紅比落日般的圓球落入淩慕雨手中,念咒掐訣,蘊藏其中的仙家道法如潮水般湧入她識海內裏,該說不愧是上界之物,就連她都一時有些難以招架。

“好了。”

休整片刻,淩慕雨最終還是將海量仙法容納其中,自己多年如塞般的桎梏也略顯一絲鬆動。

“呵,看來仙子與我在此相遇,真是天賜的機緣巧合啊。”

眼見終於能救下自己孩兒……

女人也是喜不自勝,長久以來流浪而緊繃的心情終於放鬆了下來。

“機緣巧合……嗎,你認為如此嗎?”

淩慕雨抬眼看向她,面容表情依舊是那般雲淡風輕,令人捉摸不透。

“仙子……是何意?”

“我向來堅信,凡事有因必有果。”

“……我,我不明白。”

“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淩慕雨將身子坐直了些,手中的果實依舊握在手心,宛若一尊大佛一般俯視著她:

“五十年前,有一場非常大的雪,凍死了,餓死了很多人,齊國國君對外征戰不利,多地不滿其統治,意圖謀反,齊國國君下令‘清君側’,殺死了一大批有兵權的將領,順便以此將大權獨攬……”

“是……有這麼回事……”

“你和你的夫君,是如何相識的?”

淩慕雨突然問道。

“我們……是家庭聯姻……

他與我皆是望族……不過他與我皆是庶出……”

越說下去……

女人心裏越是莫名的慌亂……

她不知仙子為何要問這種事。

“我父母也是如此,”

淩慕雨繼續說道:

“他們都是好人,家父鎮守邊疆多年,征戰四方,上對國家問心無愧,下對百姓寬厚待人……

但也正因如此,深受國君妒忌。

為保全我與娘親……

他獨自行萬裏路,前往仙家所在之地尋求幫助,可卻在回來的路上被王軍截殺……”

“淩家,一百六十餘口人,皆被齊國王室長孫氏所害。

然而,長孫氏所不知的是,淩家有一孤女,身後被仙家所救,拜入仙門,苦修數十載,終成一代天驕。”

“……”

“一年前,齊國長孫氏被外戚篡權推翻,素問歷代長孫氏國君皆為天生圓滿之體,可有此事?”

“你……原來是來尋仇的嗎?”

女人緊緊懷抱著孩子,滿臉驚恐警惕地看著她……

仿佛一只受傷的母鹿,手無縛雞之力卻還是想著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你看,我說過,凡事有因必有果。”

淩慕雨站起身來,一柄金色鋒芒長劍憑空而出,鋒利劍刃直指她倆。

“五十年了……長孫氏早已更朝換代,我也不過是一介外人,我毫無所求,只求您能放過我的孩子!”

“我只恨修行苦長,不得手刃世仇,待我學成之時,仇家卻只剩孤兒寡母……”

“如此,你也想復仇嗎?”

清冽之音穿過淩慕雨的耳膜……

這聲音……

她再熟悉不過了。

“師姐不在閉關,一路隨我又為何事?

就算是師姐,也不會令我改變心意。”

淩慕雨回應地十分堅決……

但她面對這對母子,卻也遲遲沒有下手。

“她們二人不過孤兒寡母,你真就如此執念?

殺孽之心,皆是紅塵未斷之意,師父如此說你,可我從未相信……師妹,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

“……師姐,我意已決。”

良久,淩慕雨還是攥緊了雙拳,狠下心來向那滿天虛無回應道:

“師姐若是想阻攔,就儘管來罷!”

“不。

如果這便是你的決定的話,我不會阻攔你……師妹,我們上界再見罷。”

回音消失無蹤,此間世界,又只剩下了她們三人……

仿佛面對著這世間最難以抉擇的時刻。

她真的該死嗎?

我娘就該死嗎?

淩家就該絕嗎?

我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桃眼禁閉,銀牙緊咬,寒芒刺破胸口……

女人大叫一聲,卻未應聲倒地,四下查看自己身軀,卻未有一絲傷口。

“我限你二十年,將這嬰孩撫養長大,到那時,我自會奪你性命。”

淩慕雨緊抓的玉手最終鬆動……

那紅豔如驕陽的追日之果軲轆軲轆滾動至女人腳下……

女人雙目噙淚,痛哭流涕,如獲至寶般捧入手心,向她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多謝……仙子……”

淩慕雨長籲短氣,心中一塊淤結堵處,似是通暢,又似是更加擁堵幾分。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確,也不知自己如山似海般的憂愁該如何平復,為何……自己就只能這般痛苦呢?

遠處,金芒沖天,震撼整個神州大地。

那是師姐飛升的徵兆——

百年之後,齊國外戚昏庸殘暴,長孫氏後人再起義師,推翻外戚統治,重建長孫氏王朝,立國號——齊梁。

——

“可惜,吾等還是來晚了一步……嗯?

啊……沒想到天不絕淩家之後……”

“你是……仙人嗎?”

“天資不錯,有驚世之才,可願入我門內?”

“不……不了,多謝仙子出手相助。”

“你除了跟我走還有什麼出路?

在街頭餓死嗎?”

“……”

“我只給你十息時間思考。”

“……弟子淩慕雨,拜見師傅。”

這便是,這一切故事的開端。

序章·雨夜紅鏽劍飛血

漆黑的雨,抹上黢黑的夜幕。

烏雲蔽天,不見星月,土路泥濘,積水湍流。

像這樣的天氣,沒有誰會願意出門。

啪嗒啪嗒!

幾位傾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此時卻行色匆匆,鬼鬼祟祟……

可他們走的路卻不是通往哪個良家大院或者錢莊糧倉,泥濘不堪的土路筆直通向更遠的郊外……

這條道路的盡頭也只有一間破茅草屋。

咚咚咚!

敲響房門卻無人回應,門口的扣鎖卻自己打開了,眾人先是被嚇了一跳。

畢竟這屋子裏住著的人可不是什麼好惹的……

但他們今日亦有所求,只能硬著頭皮闖進去——

屋子裏非常簡陋,卻也非常乾淨,床榻,爐灶,餐桌,該有的生活用具應有盡有,夜晚沒點燈,房間裏十分昏暗,只有他們幾人手裏提著的小提燈能看出前方若隱若現一個青年男人的身影。

“幾位所為何事?”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

仿佛多年無人與之說話一般沉悶。

“在……在下無名浪子!

聽聞此處有一位雲少俠專接無人敢接之委任!

在下手中現有一卷委託想勞請雲少俠……”

“今日是什麼日子?”

男人忙不丁地打斷了他的話,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問題讓幾人直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十……十六?”

“十六,大林木,滿執位,沖狗煞南,庚不經絡,織機虛張,申不安床,鬼祟入房,宜修飾垣牆,平治道塗……”

男人轉著瓦碗,清冽的酒香彌漫四溢,夾雜著呢喃之音令人昏昏欲睡。

“額……那……

那您是……答應了?”

幾人完全是摸不著頭腦,根本就聽不懂這人在說些什麼,只是他答應也不說,不答應也不說,只在那裏瘋言瘋語……

這幾個人都害怕是不是找錯人了。

“我還沒說完,忌開市,安床……出行。

所以,今天不行,我不能犯忌。”

男人面無表情,閉眼搖頭將碗中清酒一飲而盡。

“你他娘的,耍我們呢?!”

一位手持鐵錘的粗漢子氣的滿面通紅咬牙切齒,舉起大錘就要沖進屋裏去。

“紅綾,送客。”

岑一聲劍鋒如芒!

一柄鏽紅長劍自角落飛竄而出,刃尖筆直戳進粗漢子脖頸,流出一點殷紅赤血……

若是再向前走一步,必定一劍封喉。

“呵呵呵,反應挺快嘛……”

一團如火光般妖冶奪目的紅光纏繞劍柄,悠悠擴散彌漫出一抹人影形狀,刹那間,紅光消散,赤鏽紅劍被一位絕妙佳人緊握手心——

一身扎眼的紅金相間衣裙,一位不過碧玉年華的少女,乍一看女孩英姿卓越,颯氣非凡……

可那邪魅幾近妖冶的面容,如偷獵者盯視獵物般可怖的眼神,無一不將眾人嚇得脊背冰涼,雙股發麻。

簡單後盤發束起單馬尾,清爽幹練英氣十足,橫淺一字眉又盡顯清秀之色,黑眸杏眼,粉面桃花,高挺翹鼻高傲挺起,與它的主人一樣邪魅驕傲,纖薄絳英紅唇微微勾起,似是嘲弄又似是鄙夷……

仿佛在埋怨這等小事居然還要令她出手。

紅底金紋,雙層晉襦衣領復古典雅,將少女纖細飽滿的身材勾勒得淋漓盡致,不輸花信人妻的渾圓酥胸將交領袍衣撐得緊繃至極,呼之欲出。

袍衣紅金雙色撞花設計又彰顯少女之氣,將少女柔美身段映襯得標誌悠然。

雙袖各紋精美刺繡,優雅細膩如浮雕立體,裙擺清新飄逸,紅金雙層撞色,由一根鮮紅絲帶系起軟糯腰肢,盈盈一握煞是勾人心弦,看得人心癢難耐,恨不得將這千嬌百媚的女孩攔腰抱住狠狠蹂躪一番。

輕薄裙身古典雅致,美輪美奐,一雙細長肉腿在白紗薄裙之下若隱若現,紅團花紋刺繡在衣裙飄飄之下如淩空飛揚的花燈,美豔至極。

刺紅繡鞋包裹住嬌小纖窕的玉足,白絲長襪勒住肉腿根處,勒出一圈深淺肉溝,香蜜肉媚,淫靡至極。

如此妖豔的女孩,定不是甚麼善茬!

“打發這種傢伙,居然還要我出手?”

名為紅綾的女孩邪魅一笑,秀手一翻,紅鏽劍立刻在粗漢脖子上刮出一道血口。

“抓住她!”

幾人見形勢不妙,馬上就要反水,各式兵器法寶如雨點飛簷,如飛箭墜龍,銜帶磅礴靈力飛舞,淩厲之間竟連扔來是何等武器都難以看清。

能掩藏氣息之法寶……

至少也是玄階寶物,也就是說,這幾個人的實力,不在元嬰之下!

然而,震天欲聾的兵器碰撞之音,幾人卻像是同時被擊中一般口吐鮮血,縱身飛出數十尺地外,煙霧繚亂,悠悠散去,紅衣少女毫髮無損,幾人的法器卻糾纏在一團,互相攻擊至深。

“這……怎會這樣?!

不……她……她是劍靈!”

“不可能!

那劍不過也是玄階法器,怎會生得劍靈?!”

“真是聒噪。”

聽見惱人的喊叫,紅綾瞬間收起嬌笑,一字眉目淩厲非凡……

仿佛鎖定獵物的禿鷲……

即使只是與她對上視線都無比毛骨悚然,好像下一秒脊樑骨都會被鏽劍戳爛一般。

劍刃在女孩手中挽出劍花……

即使銹蝕成這般模樣,也如同削鐵如泥的傳說神劍一般可怕。

無數法器被一刀兩斷,血紅刃光像空中劃過的多段閃電,簌簌之音穿林打葉一般自所有人身邊劃過,繞出一條龍蛇飛舞般的軌跡又重新回到紅綾手中。

女孩單指繞劍,詭譎紅光彌漫全身,刹那間又消失不見,紅鏽劍也自主歸位,留下數具直挺屍體……

直到半刻鐘後才噴血爆體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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