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糟糠

大夏皇宮

數百位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女帝金口禦言,告訴他們為什麼這麼晚了要緊急將所有人召集至此。

對於這些登上朝堂最多也不過十餘二十年的凡夫俗子來說……

他們還從未經歷過有什麼足以讓這位傲世天下的女帝如此焦躁的大事。

即使是有甚麼貪贓枉法的高官被查出,也不足以讓所有臣子全部集結,殺雞儆猴這種事即使不做他們這些人也知道這位帝王的手段有多麼狠辣。

“眾愛卿,今日傳喚諸位,便是有要事相討。”

東方筱側躺鳳椅,依舊在閉目養神……

這幅慵懶閒適的模樣絲毫沒有商量之意,眾人便明白了,女帝心中早已有所定奪……

只不過茲事體大,一人獨斷臺面上說不過去,讓他們來走個過場而已。

“想必已經有些風吹草動被你們知曉了……

那麼孤便明人不說暗話,能一窺喚龍舞之人已經現世,即那日被韓愛卿帶入宮中之人。”

東方筱直言不諱地說道,如此明牌亮眼,也就是在宣告那人今後在大夏帝國的地位了。

“可……現如今那人已做了青丘國千狐門的女婿,諸位愛卿來看……

這事該如何是好?”

眾位大臣雖是巋然不動,各自的心思卻早已此起彼伏,此事可不算小事,往大的說,可是有關大夏帝國一國之運的命脈,此棋為一步險棋,一步錯,可能會步步皆錯。

但同樣,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緣!

常年位居廟堂,對政治氣息十分敏感的相臣們精准地嗅到了其中暗藏的果實。

“陛下,臣有一言!”

最終還是得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斗膽謹言。

“准奏。”

女帝淡淡地應道……

她也同樣期待著與她心意相通的回答。

“歷來能窺視喚龍鳴鳳尊貴之人無一不是我大夏帝國盛極一時的明君高帝,正是數百年前陛下平亂臣,爭遠疆,才有大夏帝國今日的輝煌鼎盛……

如今鳴鳳之人穩坐朝堂玉座,喚龍之人再入我大夏皇室,必將令我大夏邁入千秋萬代都無以複刻的太平盛世!”

“可……這唯一的問題便是——那位少年,並不是大夏帝國之人。

請恕微臣直言,現如今……

他也不過是一位平民百姓……

他並非大夏貴族,迄今為止,大夏也從未有過外姓上位,先帝一脈迄今從未斷絕。

更何況,臣等深感陛下隆恩,百姓對陛下治世讚不絕口……

即便他是能窺見喚龍舞之人,不得服眾,舉國上下也絕不會有人認可!”

言辭懇切,邏輯通順,可以說是侃侃而談,高談雄辯。

東方筱十分滿意,尚有拘謹的柳眉也舒展開來。

“那,卿有何高見?”

“既不可令其登堂,不如拉其入贅。

陛下功高蓋世,絕世無雙,修為高深,可謂當今冠絕!

我大夏更是國盛民富,南下三國聯合都難以比肩,入大夏皇室,乃是無數天之驕子,皇家貴族夢寐以求之事,既然他身負喚龍之責,理當為我大夏贅婿!”

“可……他如今已是千狐門的女婿,天下皆知……

這又如何是好?”

很好,與她心中所想別無二致。

女帝殷紅朱唇已經開始上揚一絲微微的角度了。

“這……便需要陛下走一步險棋了。”

“准奏。”

“那便是起兵南下,讓青丘國成為大夏一統江山的第一塊墊腳石!

現如今此事想要和平解決已無他法,既然不可求取……

那不如就讓此事成為大夏百年夙願的契機,既可納入乘龍快婿,又可實現神州統一的千古壯舉!

唯一需要擔憂的便是那萬古獨道的仙尊……”

“很好!”

老臣還未說完,東方筱立刻打斷了他,既然有人幫她提出來了……

她就能放手去做了,“愛卿所言深得孤心,為了大夏百年基業,為了能一統神州河山……”

“孤將禦駕親征!”

——

“就送到這裏吧。”

明明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門店。

如果不是阡陌堂三個大字鼎鼎有名,常人估計還以為是什麼小當鋪。

“沒想到這裏也有阡陌堂的門店,你就不怕被正道門派一窩端了嗎?”

蕭煙雲的確疑惑……

她作為魔教聖女,如何敢如此明目張膽在神州開設這種情報黑店的?

“弟是在關心我嗎?”

月千尋柳葉眉微微挑起,桃紅薄唇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一身媚肉與高叉旗袍幾乎融為一體,豪乳深溝南半球被緊身布料拉扯變化成各種形狀,一扭一動都是風情萬種。

“咕嘟……別開玩笑了,千尋姊……

這次多謝相助……

但……小弟還是希望此等寶物不要落入魔教之手,以免再被送去危害蒼生。”

“你這麼不放心,要不這東西就留在你那兒?”

月千尋毫不客氣地將碧玉丟給了他,像是在隨手丟一只手帕一般。

“這……會連累到你嗎?”

蕭煙雲連忙接住……

這樣的寶物就丟給他了……

那教主知道不是要把月千尋給撕了?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這裏又沒有第三個人……

他又怎會知道呢?”

月千尋相當有恃無恐,見他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又圓道:

“放心,我是他本人選出的聖女……

他不會,也不敢拿我怎樣的。”

“是嗎……”

蕭煙雲對魔教之事還是不甚精通……

但既然本人都這樣說了,自己也不好再作推辭。

“對了,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姊能幫上的一定幫你……”

“千尋姊,你有沒有在魔教裏……看到過一塊鼎紅色的劍刃?”

如果絕情劍的碎片真的在魔教手中,月千尋或許是目前唯一一個能幫上他的人了。

“紅色……劍刃?

對你很重要麼?”

月千尋低眉思索一陣,好像對此並沒有什麼記憶。

“這……好吧……”

看來絕情劍的線索又斷了……

蕭煙雲不禁一陣失落。

“好了,別垂頭喪氣的,像什麼樣,姊會幫你留意的。”

“嗯,多謝。”

“好了,弟,你也快回去吧,有事或者想姊了,來阡陌堂即可。”

月千尋寵溺地撫摸著他的腦袋,晃晃悠悠之間,那令他魂牽夢繞的身影再次和眼前的女人重疊在一起。

“好,保重,千尋姊。”

——

廿六,南方鬼金羊,凶。

白臘金,危執位,沖羊煞南,忌出行。

連夜趕回千狐門,路途遙遠花了整整一天一夜,若不是“追風”之術已練至大成,恐怕都趕不上時間。

此刻的千狐門已是家家戶戶張燈結綵,萬人空巷,狐妖們在街頭施術耍寶,走街串巷。

空曠廣場上一圈狐妖圍成一團,喚起火花炸滿天星;

傍湖臨泉邊,一條又一條水

龍從水面騰空而起,伴隨而之的還有鯉魚躍龍門的華麗表演,停留大量行人駐足圍觀;

大街之上跳出一只瑩紫色九尾狐狸,左蹦右跳,銜珠吐虹,忽而一轉,九條大尾擦過如同暖風拂面,狐狸消失無蹤,幾只狐妖俯首謝幕,贏得一片叫好。

除夕臨近,又是十年一度的求子大會,青丘國這段日子格外的熱鬧繁華。

在空中能看見大半個城池燈火通明,各種觀賞性法術或在地面或在空中絢爛表演著……

這一天是屬於黎明蒼生的歡慶時光。

“嗯?嘶……完蛋了……”

臨近千狐門,遠遠就能看見幾個身影佇立宗派大門前,為首的紫發美人一看見他流星趕月般的身影,便“和善”地擺出了攻擊性十足的眯眯眼笑臉。

“夫君……

這兩天去哪兒了?”

鏡萱瑤身穿寬袖長裙,姿態優雅莊重……

即使渾身殺氣騰騰……

仿佛下一秒就會沖過來一刀將他的腦袋斬下來,卻依舊沒有丟失大家閨秀的典雅風度。

“夫人,你聽我解釋!

我是去祛除那女帝留下的符咒……

所以才消失了兩天……沒有第一時間告知你,也是因為行事匆忙,有些著急,下次一定不會了!”

蕭煙雲急忙解釋道,卻還是領了一顆暴栗。

“還想有下次!”

鏡萱瑤其實聽完氣也消了大半……

她也不是在埋怨他無故消失,只是害怕他遇到了危險,打了一下後臉色語氣也溫和了不少,“不准再這樣了,知道了嗎?”

“嗯。”

“公子,您總算是回來了,再晚點就只能等到除夕夜才有這麼熱鬧的時候,了。”

蘇玲兒很識趣地等到二人解釋完後才湊上來……

這丫頭今天也穿上了廣袖長裙,一副梅花枝上頭繡紋胸前,搭上錦白內襯,盡顯活潑可愛。

“玲兒寶貝!

來讓我抱一抱……”

蕭煙雲看的心癢難耐,不顧旁人一把抱住蘇玲兒就是一頓猛親,蘇玲兒身上的少女清香始終是他的心頭愛。

每次一聞到就忍不住想把這丫頭揉進懷裏狠狠地疼愛。

“嗚嗚……!

快鬆手!

還有人在看呢!”

蘇玲兒羞得拼命撲騰掙扎,一對酒窩都抹上了微醺般的酡紅,粉拳雨點似的打在他身上。

“嘿嘿,夫人要不要親親?”

把蘇玲兒放下後,蕭煙雲又厚臉皮地向鏡萱瑤伸出手,卻被她一只手抵住不讓他靠近。

“你親了別的女人,今天就別想碰我了。”

鏡萱瑤冷哼一聲,順便抓上蘇玲兒的手就往外走,“走,玲兒,去逛街。”

“大人,夫人好像生氣了……”

站在一旁一直不敢吭聲的阮映雪這才小心翼翼地出聲道。

“想出去玩嗎?”

蕭煙雲自動過濾掉了她的話,反而問她道。

“啊?我嗎?”

阮映雪水靈靈的桃花眼像是呆住了一般,過了好半響才反應過來蕭煙雲在和她說話,立刻撥浪鼓似的搖著腦袋,“不行不行!

大人你們去玩就好了,我還要回去打掃院子,準備晚飯……哇啊!”

還沒等她掰著手指頭數完……

蕭煙雲抓起她那纖瘦的小腿騰地舉起來扣在脖子上,十二歲的小丫頭一點也不重,阮映雪更是有些營養不良,對蕭煙雲而言扛在肩上一點感覺都沒有。

“大大大大大人!!

快放我下來!

放我下來啊!!”

阮映雪嚇得條件反射地抱住他的額頭,雙腿箍緊生怕掉下來,驚魂未定眼淚都要擠出來了。

“說帶你去玩就帶你去玩,哪兒有那麼多事?

坐穩了!”

蕭煙雲壞笑一聲,腳下似踩雲騰風,一腳四五磕臺階飛一般向山下沖,把阮映雪嚇得一路驚聲尖叫。

“慢點!

慢點啊!!!

啊啊啊!!!”

——

不一會兒,蕭煙雲頭上又被敲了個包出來。

“映雪,還好嗎?

沒被嚇到吧?”

鏡萱瑤柳眉倒豎,狠狠瞪了一眼他……

蕭煙雲趕緊心虛地別過頭不敢再看。

“還……還好……我沒事……”

阮映雪腿都還在發抖,要不是蘇玲兒扶著她估計連站都站不穩。

“你這死人,就知道欺負映雪這種軟柿子,也不害臊!”

鏡萱瑤沒好氣地拍了他幾下,看樣子是真的挺生氣的。

蘇玲兒和他確認關係後,阮映雪又接替了蘇玲兒的位置……

原本的家務活都被她一人攬下了。

倒不是說蘇玲兒不想幹,是阮映雪主動搶著幹……

而且她自己說本來也是平白無故住在這裏添麻煩的,不讓她做事的話寢食難安,沒辦法只能把一些不太麻煩的事交給她去做。

所以鏡萱瑤和蘇玲兒都對這個小丫頭很好。

畢竟乖巧懂事的小孩子誰不喜歡?

“走不動的話就牽著,別勉強自己……”

蘇玲兒正要去拉她的小手……

蕭煙雲卻一個箭步沖上來,滿臉賠笑地蹲下身子把後背對向阮映雪。

“還是讓我背吧——給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三女互相看了一眼,最後還是阮映雪點了點頭才讓鏡萱瑤松了口。

“你敢欺負她,今晚沒你好果子吃!”

“放心啦。”

別說對蕭煙雲來說,就是給個普普通通的人背著這丫頭都跟什麼都沒背似的。

阮映雪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瘦,手摸在大腿上都感覺不到幾斤肉,背後的觸感倒是有一點軟糯,不知道將來能不能長到玲兒大小。

不對!

我在想什麼啊!

她才幾歲——

蕭煙雲甩了甩頭,晃掉了腦海中的危險想法。

“怎麼樣,小映雪,還是好一點看得清吧?”

蕭煙雲扭了扭身子,再把阮映雪向上抬了抬。

“是……是啦……”

阮映雪兩半俏臉紅的直冒蒸汽,從小哪有男人這麼親密地背過她?

像她父母那種保守的人家,別說讓別的男人碰她,就是多看兩眼都不行。

現在這麼被蕭煙雲背著,手還摸著她的大腿……

她就差縮成一團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那邊有好玩的,我帶你去看看。”

蕭煙雲瞄準了一個地攤,擺滿了稀奇古怪的漂亮玩意兒……

她這樣的小女孩應該會喜歡。

“誒!來瞧一瞧看一看嘞!

猜物得寶!

獎品豐厚!

童叟無欺啊!”

老闆娘晃悠著大白尾巴,一對狐耳撲棱撲棱地不停閃爍,眯眯眼笑語盈盈,一臉的商人模樣。

“怎麼玩?”

“很簡單,白球放碗底,我來打亂順序,猜中了就能得分,分越高獎勵越豐厚,怎麼樣?”

老闆秀手一攤,指著桌子上八個大碗笑著解釋道。

“這麼簡單,不會有詐吧?”

蕭煙雲盯著老闆娘,同樣甩給她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

“客官玩了便知曉了。”

“公子,這碗肯定有問題,還是別試了。”

蘇玲兒在一旁揪了揪他的衣角,小聲耳語道。

“你怎麼知道?”

“我……我小時候被騙過很多次啦……”

蘇玲兒紅著臉咕噥道。

“沒事,我來會會她……好啊……

那就玩上兩局。”

雖然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個騙局……

但這丫頭一直盯著一支漂亮的簪子,應該是很想要,不如就先玩玩。

付錢開始,老闆娘一掌拍桌,大力震板,八只大碗高高飛起,一顆指甲蓋大小白球也在琳琅滿目中若隱若現。

先是以極快手速抓住兩只碗扣住白球,左來右往十餘個來回,再扣下兩只碗四只齊轉,再扣再轉,再扣再轉,八只碗分四次加入轉夠百餘個來回,整個過程不到眨眼片刻,轉瞬即逝……

即使不談獎品,能欣賞這一奇人妙招也是不負票價。

“這個。”

蕭煙雲毫不猶豫地指向一旁最左邊的碗,老闆娘有些詫異……

但還是老實打開,果不其然白球就在裏面。

“這位客官也是修行之人?”

“所以,我能隨便挑一個嗎?”

蕭煙雲自以為不用再接著玩下去了……

但老闆娘只是笑笑,表示規則不變。

既然如此,蕭煙雲也無所謂,就是多玩幾把罷了。

老闆娘再次震桌,擺碗。

“這個。”

老闆娘打開所指瓷碗……

這一次,裏面卻什麼也沒有。

“很遺憾。”

老闆娘的狐狸耳朵閃了閃,眯縫著的雙目使她更像一只未化形的狐狸了,“還要猜嗎?”

“要不還是算了……”

鏡萱瑤也看出了貓膩,既然對方強人所難……

他們也沒必要自討無趣。

“等等,再來一次。

不過……”

蕭煙雲抖了抖背上的阮映雪,“讓她來拿球。”

“啊?我?

我不行的!”

阮映雪當場就打起了退堂鼓……

她連老闆娘的手都看不清,怎麼可能摸得到球?

“待會兒聽我的就行。”

蕭煙雲對她挑了挑眉,讓她寬心下來。

“哦……哦。”

“這……好吧。”

老闆娘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

但也看不出這丫頭有什麼特殊之處,反正能多賺一分錢,幹嘛不答應呢?

震桌,扣碗。

“中間左數第三個。”

蕭煙雲以靈識傳音到她耳邊道。

“這個。”

阮映雪將小手伸向碗底,說來奇怪,自己的手仿佛穿過一層無形的水膜一般……

這感覺和當初自己上鵬搖山的瞬間一模一樣。

不過自己的確找到了白球,也毫無阻礙地摸了出來。

“這……這……”

倒是老闆娘和蘇玲兒被驚訝得合不攏嘴,前者更是連眯眯眼都瞪大了起來。

“如何,老闆娘,我想就不用再玩了吧?”

蕭煙雲又輕輕甩了甩阮映雪,好像他得到的獎品是這個軟糯可愛的小傢伙一樣。

“願賭服輸,隨意挑選吧。”

老闆娘也是拿的起放的下之人,既然自己的把戲被人破解,也不該耍賴不認賬,看著琳琅滿目的各式獎品……

蕭煙雲也只是拿了那個心心念念的簪子。

“就這個了,走了!”

蕭煙雲把簪子遞給阮映雪,抬手一提又把她架在了脖子上,轉身揚長而去,“萬法不侵之體就是好用,我也有這本事就好了。”

“這……這是給我的?”

阮映雪小手捏著發簪,一臉的不可置信,以前家裏窮,我就只有逢年過節爹才會給她買這種小玩意兒……

這麼漂亮的,她從來沒有過……

更何況……是個男人送給她的。

“不要?

那我送給玲兒去。”

蕭煙雲故意伸手向她討。

“哦……”

結果她還真的傻乎乎地要還回去。

“你還真打算給我啊?

怎麼能有你這種傻丫頭啊,快拿著!”

蕭煙雲哭笑不得……

這丫頭可真是經不得逗……

這麼老實以後可怎麼辦啊!

“啊?哦……”

“嗯……還有哪兒可以去呢?”

蕭煙雲一邊張望著一邊給阮映雪買了兩串糖葫蘆吃。

“公子,要不去試試神廟靈簽吧。”

蘇玲兒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提議道。

“神廟靈簽?”

“嗯,千狐門的鎮教仙人靈狐仙子,因為司掌生育,同帶也會祝福姻緣紅線——只不過青丘國是狐女國,基本沒人會抽姻緣簽……

但其他地區的靈狐仙子神廟姻緣簽是很受歡迎的。

前面便是供奉靈狐仙子的神廟,據說誠心向仙長許願,仙長就會以占星之術幫你測算身後姻緣哦!”

“真的假的?”

蕭煙雲其實對占卜命運這類事有些敏感,從前的他對此嗤之以鼻……

但自從孤星之命被證實後又不得不在意起來……

即使他現在還是有點不太願意相信。

“據說師父的占星之術就是師承靈狐仙祖。

不過這種事靈不靈驗也就看心相,信則有,不信則無,圖個念頭。”

鏡萱瑤倒是看得開,聽到妻子如此說到……

蕭煙雲也將疑慮暫時拋開了。

“好……

那就去看看吧。”

——

如蘇玲兒所說,來供奉參拜的狐妖不在少數……

但抽籤這方面只會抽些運勢簽……

即使有姻緣簽的地方也是門可羅雀。

“供奉長老!”

蘇玲兒朝著供奉殿內的老婦人高喊著,老婦人一看到蘇玲兒也是慈眉善目地笑著。

“玲兒啊,又來求簽?”

“嗯?玲兒經常來嗎?”

蕭煙雲沒想到蘇玲兒居然對這種事感興趣。

不過想來也是……

不然她也不會跑那麼遠給他求平安符了。

“是啊,我還經常在這兒幫忙呢。”

“供奉長老。”

鏡萱瑤以弟子之禮鞠了一躬,算起來這位供奉長老算是她的師叔,也理當如此。

“哦,是萱瑤啊,神廟每日供奉甚多,老身沒能參加你的婚禮,不要見怪啊。”

老婦人一臉歉意地解釋道,隨後立即攤手讓他們到求簽殿來,“你們是來求姻緣的吧?

隨我來罷。”

“果然瞞不過長老的眼睛……

那……走吧,煙雲。”

鏡萱瑤再拜一輪,起身示意讓蕭煙雲跟上。

“公子!

把映雪交給我吧,你和小姐去求簽,奴婢來帶映雪玩!

走,映雪,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蘇玲兒非常心領神會地將阮映雪抱了下來,不等蕭煙雲說一個字立馬帶著她離開,一溜煙的功夫就沒影了。

“這野丫頭……”

二人來到求簽殿,大殿中央靠裏是一位女性的雕塑,一只九尾妖狐跟在她身後,雕工精妙,栩栩如生,妖狐呈匍匐狀向前伸爪……

女人的眼神柔和溫婉,狐妖卻兇狠怒目,一人一狐將仙人的兩面性立體展現,如臨真身。

“二位搖簽時一定要心誠志堅,仙祖才會回應所願。”

將抽籤竹筒遞給二人後,老婦人退身離去。

“煙雲,我……突然有些緊張……”

鏡萱瑤胸口不知為何一陣悶痛……

她突然有些不敢抽這個簽了。

“沒事,我會陪著你的。”

蕭煙雲握了握她的手,回應她一個樸實的微笑。

“……嗯。”

已經到這一步,鏡萱瑤也只能閉眼靜心,和蕭煙雲一同搖晃竹筒。

嘩啦嘩啦。

竹簽在木筒內吵鬧地響著,不和諧,嘈雜且刺耳。

這種程度的噪音本不會影響到鏡萱瑤這等心境成熟的修行之輩,可現在……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不明業火在胸口灼燒,內心中那方寸之地被膨脹擠壓,直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不行……好累……呼吸不上來——

煙雲……鏡萱瑤想張口呼喊,卻一個字音也發不出來,好像有什麼東西,猶如山雨襲來一般試圖壓垮她強撐著的精神。

啪嗒!

簽出來了嗎?

終於出來了嗎?

沉悶至極的壓力陡然消失,額頭甚至都開始滲出汗水,雙目疲倦,睜不開眼……

甚至鏡萱瑤得運轉一個周天的靈力才能讓身子緩過來幾分。

美目顫動,即將睜開——

“不好了!!!”

側門被猛然推開,蘇玲兒滿面慘白,驚慌失色,氣喘吁吁,好像看見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景象一般。

“千……千狐門!

千狐門!”

“萱瑤,我去看看,你去通知蘇宗主!”

蕭煙雲立即知曉情勢危急,顧不得多想,撂下一句話向千狐門方向趕去。

鏡萱瑤卻是滿面蒼白,冷汗直流,鳳眸瞳孔緊縮,雙目無神地盯著地上兩支無人關心的竹簽——

——

“陛下,前方便是青丘國地界了。”

華服霓裳,風姿卓卓的東方筱傾身側躺金縷流蘇,華貴非凡的鳳攆之上,薄紗垂簾遮住她熟媚火熱的嬌軀,四只騰雲駕霧的蛟龍在攆前拉車,數百位修為高深的禁軍伴隨左右。

韓玥穿過整齊劃一的禁衛軍,來到鳳攆前下跪稟報。

“讓大軍在界外等候,禁衛軍隨孤前往千狐門。”

“是!”

百餘人馬浩浩蕩蕩向前推進,雲層翻湧,如破海騰龍登天,還未踏入修行領域者只見青空色變,萬裏烏雲,天雷滾滾,浩浩蕩蕩。

稍微有點修為境界者便被這陣仗嚇得動彈不得,幾欲跪地。

“停……停下!

千狐門容不得他人放肆!”

臨近千狐門之際,數十位守門弟子戰戰兢兢地阻擋在前……

即便對手比她們的修為高深千倍百倍……

她們依舊選擇恪守自己的職責。

“有膽識,留性命吧。”

東方筱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壯士赴死般的一幕,豔容淡然,紅唇淺勾。

這種碾壓般的快感對她而言猶如珍藏多年的醇香美酒,已經有百餘年未曾體驗到這種感覺了。

“是。”

韓玥率眾抽出繡春短刀,以刀背相向,笑面藏虎,此刀亦多年未曾出鞘,今日終於能一展宏圖。

“冷刀斬魂,鋒刃滅煞!”

刀光閃過,只是一記鋒刃光芒就令所有人幾乎雙目失明,冰冷刺骨的刀背瞬間打來,根本無力反應——

鐺!

原本一擊重創的刀刃卻被橫劍攔下。

兩把兵刃碰撞擦過震天動地的氣浪,一眾狐妖登時被如此龐大的餘波震出數丈開外,差點難穩身心墜落雲間。

“姑爺!”

“你們都先回去,把宗門裏的長老都請過來!”

韓玥這一擊也完全未使力……

但即便如此也產生了如此磅礴如雲的靈力餘波,可見對方——僅次於大乘渡劫的洞虛境的實力到底有多麼強悍!

“蕭公子,別來無恙。”

眼看正主已經到場,韓玥也是提前表現出了自己的尊重。

畢竟能讓東方筱如此中意之人,將來的實力也定是不容小覷。

“韓大人,小人斗膽問一句,如此大的陣仗,到底意在何為?”

蕭煙雲一看其身後一眾至少實力都在分神境巔峰的陣仗,肯定不是來喝茶聊天的。

“不明顯嗎?”

韓玥張開雙臂,高大的身材和冷峻清豔的面容使她現如今更像是一位蛇蠍心腸的美人劊子手,“青丘,將是大夏一統神州的第一步,陛下今日禦駕親征,為的就是萬無一失!”

“你們!

難道就不怕仙尊再臨讓你們一併打道回府嗎?!”

蕭煙雲沒想到東方筱居然會做得這麼絕,只能先用師尊來壓壓她們的氣勢。

(孤勸你不要爭當出頭鳥。

畢竟孤也不想抖出仙尊重傷一事。



東方筱!

蕭煙雲平生從未對一人如此怨恨,可當下之情他根本無力阻擋,就算他有萬般神通,雙拳也難敵百手。

“那日背後偷襲是下官迫不得已,今日特來向蕭公子正式領教一番!”

韓玥抽刀對向,眨眼之間瞬移至他眼前,就算是刻行千裏“追風”之術大成的蕭煙雲,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猝不及防地擺下一道。

對生命危險的條件反射令他舉劍擋刀,三十二靈脈全開將全身蓄積至今的靈力全部爆發才及時擋下這一刀。

“還沒完呢!”

韓玥那宛如凝固般的虎面笑顏突然色性巨變,眯眼圓瞪,笑意卻更濃,咧嘴如彎月,邪魅至極,殷色雙眸盡是對戰鬥和鮮血的渴望,整個人盡顯病態之色。

而如此瘋狂嘴臉下的攻擊更是殘暴至極,每一刀都散發著渾厚剔透的靈力……

仿佛那一柄不足一臂長短的繡春刀卻是開天闢地的神斧一般,在韓玥如同舞蹈一般的旋轉劈砍之下貫徹天地,刀刃劃過軌跡延伸之處被割開數丈深淺刀痕,綿延千裏,橫斷不絕。

該死……

這女人簡直就是怪物!

如果說東方筱是僅靠威壓就能將人死死按倒在地……

那眼前這個女人就是用極致的暴力把你打至倒地不起,被這一套連續進攻連連追擊,就是蕭煙雲都感覺到丹田之處一陣劇痛難耐。

“絕劍!”

蕭煙雲緊咬牙關,皓齒之間湧出一股腥甜之氣,浩蕩劍氣與狂暴刀鋒交織肆虐,卷起極為罕見的靈力旋渦,以吞天地噬萬物之勢將雲霧吞吐浩納……

甚至連地面都卷起颶風翻湧席捲,威震八方。

“還有這手段?!”

韓玥面露驚喜之色,若不是顧慮如此龐大的靈力旋渦會將二人一同撕裂……

她恨不得繼續如此試探這小子的實力,不愧是身懷氣運之人,果然深不可測。

“天雷!”

然而,更出乎她意料的是,蕭煙雲還有餘力進攻,不輸方才那般洶湧浩瀚的磅礴靈力再次撲面而來……

而這一次,是他們頭頂的螺旋狀玄紫色青雲。

“這是?!”

師尊,祝弟子這次能成功吧!

蕭煙雲全身肌肉緊繃,一身經絡極近崩裂般突兀,玄脈盡開撕扯著他的根基。

齒間已被染紅一片,烏雲浩蕩,勁風吹起他腰間系帶,飄飄然若天鬼幽魂,如逶迤起伏的高聳雪山般巍峨可怖。

黑雲壓晝,卷起層層雷光,如此炫目,如此震撼,直擊心靈,不可回避!

這就是——

天劫之雷!

轟隆!

威光粼粼的天雷破除長空……

那宛若擎天之柱般的天道之力貫絕蒼穹……

即使從千裏之外的青丘邊境都能無比清晰地看見這一抹撼山震嶽般的驚世奇跡。

“嗚……呃……噗啊!”

蕭煙雲緊握紅綾的手臂大幅顫抖,高傲挺拔的身子無法再站得筆挺。

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秘術對現在的他而言還是過於沉重,一口精血噴吐而出……

他已無力再戰下去了。

“不愧是仙尊首徒,竟然還有這等驅動煌煌天威之法,孤果然沒看錯你。”

硝煙彌散,站在前方之人已不再是韓玥,而是鳳霞披冠,驚世卓絕的女帝東方筱……

那妖豔雍貴的鳳眸只瞪視他一眼,如龍爪拍背般的威壓便直戳他胸口,對現在的他而言,簡直就像是要把他徹底碾碎一般。

“好小子,你做得很好,接下來就交給本座吧。”

就在身形即將癱倒的瞬間……

一陣粉紅桃花香氣撲鼻而來,柔軟胸懷將他攬入溫和的舒適……

仿佛在慰藉他方才的苦痛。

“蘇宗主,你覺得就憑你一人能力挽狂瀾嗎?”

東方筱唇角下移,似是對蘇夢璃這一舉動相當不滿。

“東方筱,就算你是大乘境又如何?

你我鏖戰,未必有誰能全身而退!”

蘇夢璃柳眉倒豎,上前一步擋在所有人前面,挺拔高挑的身姿蔚然聳立,一宗之主氣魄盡顯淋漓盡致。

“先不說你對自己的實力如此的自信,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蘇宗主你似乎受了不小的傷啊?”

東方筱掩嘴暗笑,修長金鑲指甲半遮面龐,雍容華貴之下潛藏著神秘惡毒的帝王之心,“再者,孤八十萬大軍現已陳兵青丘邊境,孤只要一聲令下,青丘便是探囊取物……

而佔據了青丘這一四方要害之地,南國,齊梁,皆是大夏囊中之物,孤稱霸天下的宏圖偉業就此完美謝幕,你……拿什麼和孤鬥?!”

“蘇宗主……她的目的不是青丘,是我……讓我與她談判吧!”

蕭煙雲當然不是看不懂形式。

如果她想打,為何還要隻身一人來到千狐門挑釁?

因為她要讓全天下人知道……

她今天必須把蕭煙雲帶走……

而且還要讓他把鏡萱瑤休掉!

“小傢伙,本座說過,入我千狐門,自會庇佑你!

怎可在此失言!”

“蘇宗主!

現在不是好面子的時候!

你身上肩負著狐妖一族的命脈!

肩負著青丘一國……

甚至還有南國齊梁三國的生死存亡!”

“……那你呢?

你就這樣,心甘情願地,要捨棄萱瑤?”

“定然不會。”

“很好,若是你說了會,本座定殺你不誤。”

“讓我去和她談談吧……”

“不用了。”

出人意料的,一個最不該出現在此的人突然出現了。

“萱瑤?!”

蕭煙雲震驚地看著來者,鏡萱瑤面若死灰……

但卻並無憤恨哀怨之色,一如他第一次與她相見那般,冷漠到宛若一座千年冰山。

他本以為自己將她徹底融化,可沒想到……

她始終存在她心中,作為保護她的那一層最後的保險。

“我已知曉了,既然如此,相比你我之間也只有這一種結局了,蕭……公子。”

鏡萱瑤抬起眼來,紅潤暗淡的鳳眸看不見一絲神采、

但那深藏其中的絕望,痛苦與難過,是那般的震懾人心,就連東方筱在直視所見之後,都感到了一絲震驚……

甚至還有一抹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甘。

鏡萱瑤伸出手來,將一紙文書遞給蕭煙雲……

那懸在空中的手顫抖不已……

仿佛抬起這一只手都已是她現如今能用盡的全力。

“這是我為公子起草的休書,不用你再費心思去撰寫了。”

“萱瑤!”

蘇夢璃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到,居然是鏡萱瑤自己主動提出休妻,臨危不變之色瞬間垮掉,滿臉盡是焦急,可鏡萱瑤只是對她搖搖頭——

“師父,你說過我命中定有一劫,我曾以為那是我結丹失敗,可我錯了,其實今日才是……”

她回想起那竹簽上的刻紋:生死難定,斷發為生。

就連仙祖也是如此對她諫言,難道這就是天命嗎——

手指傳來磨砂之感,手中的文書被抽走了,鏡萱瑤瞳孔瞬間變大,心臟像是停了一拍一般,恐懼蔓延至眼前,一度令她頭暈目眩極近昏厥。

撕拉,撕拉!

然而,蕭煙雲卻是面無表情地撕碎了休書。

“萱瑤,無論如何,你永遠,都是我的妻子。”

蕭煙雲揮手將碎紙扔向茫茫天穹,任狂風吹走零零碎片,紅綾劃過他耳畔,只見兩簇鬢髮被他以劍割下,以絲帶系為一齊,遞送至她眼前。

“此斷發為證,我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

“嗚嗚……”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我已經下定決心了,為什麼你還要讓我心存幻想?

鏡萱瑤通紅的眼眶再難扼哭意……

那被她再次當做偽裝的冰山瞬間融化……

那不過一簇的斷發,明明輕如羽翼,可接到手中時卻讓她倍感沉重。

你視我為糟糠,我又怎會將你棄忘?

鏡萱瑤看著眼前的男人,心中已認定他為一生不變之人。

“好!”

鏡萱瑤也同樣抽出細劍,將耳畔邊的鬢髮各取一縷,結發為束,遞增與他。

“嗯。”

蕭煙雲最後將她攬入懷中……

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以平生最溫暖,最熱烈的擁抱回應著彼此的愛情。

“我走了,照顧好自己。”

蕭煙雲轉身,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走至東方筱身邊,卻未看向她一眼,只在與她並肩而立之時大聲說道:

“撤軍,否則我當場自爆金丹!”

“陛下,這……”

韓玥站在東方筱身後,看不清她此時的表情……

但此時撤軍,就等於真的放棄一統天下的機會了——

“撤軍……”

東方筱的聲音似是帶著顫抖。

“陛下……”

“撤軍!”

東方筱暴吼一聲,如龍吟咆哮,僅僅只是一聲怒號……

那山川五嶽便為之一顫,眾軍將也無不被這一吼徹底嚇傻,立刻跪地唯唯諾諾遵旨撤軍。

“把他帶走!”

東方筱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蕭煙雲,對韓玥命令道。

她的心好痛……

她不明白,明明是她贏了,可為什麼她會如此難受……

這完全沒有曾經她打贏勝仗的爽快。

相反,她現在好嫉妒那個輸了的女人……

她太嫉妒了,嫉妒到幾乎發恨!

——

“小姐……她們已經看不見了……”

千狐門前,蘇玲兒,阮映雪和蘇夢璃還在陪著鏡萱瑤……

即使那長長的隊伍消失在天際……

她也不舍得移開半步……

那手中緊握的一縷發絲……

仿佛是她一生中最珍視的寶物一般。

“夫人,大人他一定會回來的,我們得相信他……”

“萱瑤,回去吧……”

終於,鏡萱瑤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起來,秀口半張,像是即將窒息的病危病人一般吞吐著空氣。

“噗啊!”

一口精血從鏡萱瑤口中吐出,撲通一聲,身體筆直向後傾倒而下。

“小姐!”

“夫人!”

“萱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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