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山人自有妙招,倒是弟弟你,看見姐姐我居然一點也不開心,姐姐很是傷心呢。”
月千尋撫面淺笑,嫵媚妖嬈的身姿簇擁扭轉,黑髮及腰,無袖印花旗袍還是如第一次所見那般修身緊俏,豐潤美乳在胸下漏出的那一抹菱形鏤空是如此的顯眼,白花花嬌嫩嫩的南半球乳肉深溝隨手一擠便是軟遝變形……
甚至還能遠遠聞到淡淡乳香與年方正華的少婦幽香混雜的迷人氣息,勾魂奪魄。
“我……千尋姊,你我不過萍水相逢,關係怕是還沒到如此要好的地步。”
蕭煙雲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女人還是心懷戒備。
畢竟她的另一層身份——是魔教妖女。
“別這麼見外啊,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姐姐我冒這麼大風險來見你是為何事?”
月千尋彎腰側目,膩滑絲綢在曲弓美背留下浪花般的褶皺,沙沙沙的摩擦聲仿佛有人在他心裏抓撓一般瘙癢。
“呵,說不定現在在我眼前的也不過是一縷神識。
你我緣分已盡,念在一面之緣,我不會喊人抓你,你快……?!”
蕭煙雲剛要轉身離開,月千尋傾國傾城的俏顏笑意難扼,踏步上前一手抓住他的掌心,溫潤如玉的觸感,芬芳氤氳的體香,無一不在向他宣告站在眼前之人是活生生,真真實實地站在他面前。
“如何,滿意嗎?”
檀口微張,芳唇輕啟……
那張和自己姐姐無限相似的面龐漸漸靠近,耳邊傳來幾乎是貼在耳廓上傳遞的聲音,酥媚至極的甜膩嗓音竄上心頭,在腦海之中幾乎快要爆炸開來。
“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蕭煙雲掩耳後撤,心境差點被這妖女擾亂。
“姐姐是來幫你的……
這麼害怕作甚。”
“幫我?”
“我不是說過,要幫你去掉那逆水行舟之符嗎?”
月千尋低眉垂瞼,正好看見他手背上那尚在散發餘氣的符箓撰文,“看來那女帝已用過一回了……
她找你作甚?”
“沒什麼……你真的能解決這符咒?”
蕭煙雲自是不會和她提起那不堪回首的臊事……
但如果能徹底解決這逆水行舟符,至少自己暫時不會被那女帝控制。
可她真的能行?
這符咒可是連蘇夢璃都解決不了的麻煩事……
她一個堪堪元嬰的修士如何能有辦法?
“你們正教搞不定的事,我們魔教可不一定搞不定,跟我來……”
月千尋轉身就走,渾圓如滿月般的豐腴翹臀在緊致旗袍布料下扭來扭去,風情萬種。
“究竟有何辦法?”
“我魔教有一功法,可逆靈脈,斷魂魄,絕氣煞,不僅如此,連對方種於你身的靈力也可為己所用,如何?”
“吸食他人靈力?
這不是邪門歪道嗎!
這種魔教魔功還是算了,我怕師尊到時候把我清理門戶……”
蕭煙雲腦袋止不住地晃著,從小師尊就教導他,修行在個人,任何從他人之處掠奪靈力滋養己身的功法都是邪功,是萬萬不能接觸的,否則即使不是魔教之徒也是一丘之貉。
方才月千尋故意沒說功法的名字,說不定就是為了迷惑他,自己可不能傻乎乎地上當。
“你師尊把你教的還挺好……不過無所謂,你遲早會入我魔教之列。”
月千尋對他的拒絕毫不在意……
蕭煙雲也沒將她這番妄言放在心上。
蕭煙雲隨後問道:
“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姐姐怎麼會來見你呢。”
月千尋一雙桃花媚眼斜睨而視,下瓣櫻唇略顯不滿地翹起,像是在埋怨他對自己的不信任,“不過……
這個機會,可要你自己去爭取。”
“只要不是違背天地良心,有違仙道之事,我一定能辦到!”
“很好。”
——
“你確定……
這裏一定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當然。”
這裏是青丘國與齊梁國交界之處,再往前走便是臭名昭著的幽鬼之森。
據師尊所說……
這片土地曾經是一片修羅戰場,是遠古時期神州修士與突如其來的域外天魔決戰之地。
天魔橫行霸道,極為兇殘,在那群怪物眼中只有對同族的認可,任何參與修行的種族都會被它們打上“低劣”的標籤……
它們的目的是將整個神州大陸變成域外天魔這個“高等種族”的地盤,為此就算殺光奴役抵抗它們的一切生物也不足惜。
天魔來勢洶洶,不僅兇殘至極……
而且修為高深之鬼怪也為數眾多,在戰爭中期甚至一度將半個神州併入囊中。
天魔旗下十八位魔將皆是洞虛到渡劫境的稀世強者實力……
而天魔至尊更是登仙境的混世魔王。
在如此間不容髮的時刻,人族還遭到了背叛。
一位正派掌門帶頭向天魔稱臣,在戰場之上臨陣倒戈對人族造成了極大重創——這就是後來被稱為魔教的人族叛徒……
他們奉天魔為尊,相信天魔最終能統治神州,將無數天材地寶和人族宗門的資訊全數透露給了天魔。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各派鎮教大仙齊聚,將一切抵抗天魔勢力全部召集,進行了長達數十年的反攻,最終天魔至尊重傷潰逃,魔教之徒也被驅趕至蠻夷之地。
為防止天魔再度入侵,神州北境各國共同修築防線,成為抵抗天魔的第一道屏障……
而直到三百年前東方筱率軍北征之後,天魔的入侵才堪堪停止。
這裏,便是人族與天魔的修羅古戰場之一。
千年前無數修士與妖魔的生命同時在此隕落,神魂湮殺,形神俱滅……
這裏早已被一種無形的詛咒蔓延開來,除了蟲豸惡獸,成精林木……
這裏再無活人來往。
因為這裏,就是人的地獄。
“你不會是想把我騙進去,就是我死了也是曝屍荒野,死無葬身之地吧?”
蕭煙雲如此懷疑完全不過分。
畢竟這種地方就是那些大宗門安排曆練都不會選這種地方,進去了就是九死一生。
“你不信任我,情有可原……
但我不會騙你,你大可以用你信得過的秘法,法寶來約束我,哪怕是用禁忌之術把你我的生死連接在一起,姐姐也不會躲哦。”
月千尋非常識趣地張開雙臂,一副任人宰割般的模樣。
“……”
雖然看上去非常有誠意……
但蕭煙雲還是用捆仙索束住了她的柳腰……
這才放心地讓她帶自己進入森林。
密林內瘴氣彌漫,怨念重重,死亡的惡意與附著其上濃郁的妖氣都令蕭煙雲異常不適。
這種氣息和師尊描繪的那種對邪物獨有的排斥感極為相似。
“很不習慣對嗎,我們魔教一族可是整日整年都住在這種地方呢……你以後會適應的。”
月千尋最後還特意加上這麼一句,妖冶至極的桃花亮眼挑逗般地盯著他看。
“別自作多情,我是絕對不可能加入魔教的。”
蕭煙雲深受師尊薰陶,自然是對魔教敗類嗤之以鼻……
更何況——
“兩位,跟了這麼久,該出來了吧?”
蕭煙雲怒目圓瞪,右手如龍爪擒握,磅礴靈力震懾八方。
兩人環抱粗細的古樹被靈氣吹的樹冠變形,飛魚走獸皆被嚇得四散逃亡,千萬枝葉臨空橫飛,將兩位黑影強逼而出,被迫亮身出現在二人面前。
“(蠻語)這小子真不是吃素的,我們兩個人都不一定搞得定他!”
“(蠻語)你怕什麼,沒看見聖女大人也在嗎?”
兩個異族打扮的男人就這樣突如其來地出現,還說著一口他聽不懂的蠻語……
他們一定也是跟著她來的魔教中人了。
蕭煙雲的疑心又多了幾分,漆黑如墨的雙眸鷹鉤般無言地看向一旁的月千尋。
“(蠻語)誰讓你們來的?!”
月千尋臉色陰沉,從方才見到蕭煙雲一直到現在,哪怕是剛才被蕭煙雲懷疑都沒有消失的嫵媚笑顏此刻消散無蹤,兩個魔教邪徒也是面面相覷,不知為何她會突然發這麼大火。
“(蠻語)聖女大人,是教主擔憂那狗皇帝還留有後手,吩咐我們二人無論您走到哪里都要暗中跟隨。”
“(蠻語)教主?
呵,告訴那個老不死的,有多遠滾多遠!
你們也一樣!”
月千尋一聽到這名字瞬間咬牙切齒,雙目呲紅,一副仿若遇見仇敵般的憤恨怨毒。
“(蠻語)聖女大人,您好歹也是我們魔教的聖女……
即使您是外人,教主大人依舊對您視如己出……”
可兩個邪徒並沒有因此害怕,反而挺起身子開始對她說教起來。
“……”
“(蠻語)是啊,聖女大人,我們現在依舊能相信您,希望您來此的目的是為殺了這個中原白教的天驕之子——此子功力深厚,將來定是我教心腹大患,今日不除,來日必成禍害!”
三人並不愉快的談話讓蕭煙雲戒備大增,誰知道這是不是兩邊故意演給他看的戲碼,自己什麼都聽不懂更要多加小心。
“你們誰敢動他,我要誰的命!”
月千尋驟而蹦出一句神州語……
這句話明顯是專門為蕭煙雲說的,對面兩個邪徒似乎也能聽懂,都為之一振,兩對鼠目須眯起來瞪了他一眼,悻悻離去。
“走吧,弟。”
轉身回眸……
那修美窈窕的身姿與記憶中的影子逐漸重合。
記憶中的姐姐是溫柔體貼的。
雖然偶爾會逗逗他……
但卻是最疼他的人。
會縱容他小時的頑皮,會在夜晚守到他入睡,會在生病時寸步不離地陪伴他,在兵荒馬亂的時候,把他藏住保護他。
“弟,乖乖躲好,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
姐姐去找妹妹,你跑了姐姐可就找不到你了明白嗎?”
“姐姐……”
“放心吧,姐姐一定會把爹娘還有九月都找回來的。”
姐,你為什麼騙我。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我。”
蕭煙雲盯著月千尋……
女人的背影倒映在他眼中,沒有回頭……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弟有什麼問題只管問,姊能回答的都會回答。”
“你是從小就生在魔教的嗎?”
“不,我是被拐去魔教的,教主看中了我的天分,留我在快活林做了合歡派的聖女。”
月千尋如實相告。
“你是何時被拐走的?”
“十二歲,今年二十二。”
她比姐姐小兩歲……蕭煙雲懸著的心死了半截,眼一閉心一橫,不再讓自己有多餘的幻想。
“十二歲,你十年便攀升至元嬰,你的天資很高啊。”
“身為魔教聖女,定是要有些資本的。
你不也是,看上去也不過十六七八,卻能以一敵三化神境修士……
甚至能將其斬於馬下,你不比我更逆天?”
月千尋反嗆他道。
“……”
蕭煙雲無言以對。
不過和這女人也沒必要聊到師尊。
“為什麼你要問我這些?”
月千尋螓首微偏……
但依舊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我有個姐姐,她對我很好……
她和你……長得很像。
她把我藏起來,去找爹娘和妹妹,然後就再也沒回來……”
這也不是什麼不可言說的事……
蕭煙雲只當是閒聊雜談……
這些事他對師尊都沒有說過,因為他只希望將這些痛苦埋藏在心裏。
這種苦悶的事分享給別人,也不過是徒增一個傷心的人罷了。
“但也只有相貌,姐姐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
蕭煙雲又立即補充了一句。
“呵……前面便是這幽鬼之森的中心,其中妖鬼叢生,森羅萬象,兇神惡煞皆會找你我索命,被怨鬼纏身將萬劫不復,慘絕而死……你還要我前去嗎?”
月千尋輕盈轉身,旗袍下擺雲簌飛揚,隱約閃過一絲春光,纏繞腰間的金絲繩索收緊一圈,將他向前拉攏了幾分。
“我當然要去,拜於師尊門下,可不是為了讓我在這種時候畏手畏腳的。”
如果是別人恐怕聽著就退縮了……
但蕭煙雲可有這個膽量。
“很好。”
呼嘯冷風如同陰森鬼魂穿過身體,幽幽冥火騰懸樹影,似冤魂哀嚎,似怨女申冤,似嬰孩啼哭,稀疏月光被烏雲遮蔽,頭頂無零星,舉目皆淒涼,黑影飛簌,昏光點點。
風吹樹冠,散落一地墨綠色枝葉,暗淡無光之下,好似一棵棵乾枯手臂,極其可怖。
“月千尋?
月千尋?”
前方帶路之人從剛才開始就沒再說話,蕭煙雲頓時心感不對,呼喚幾聲,前面一只黑影也只是機械地前進,沒有回答。
“月千尋?
千尋姊……”
蕭煙雲快步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可手剛搭上,卻感覺手感非常不對勁。
並不像是人的肌膚,粗糙,硬質……
甚至有點發毛……
她身上遠遠散發出的女性體香也縱然消失,一股墨臭味撲鼻而來,就好像是摸上了一幅畫一般——
“弟,你回家了?”
“?!”
“弟,這麼多年了,你去哪兒了?
為什麼不回家?”
女人的頭僵硬地旋轉著,像是一臺老舊的機關,一頓一顫,哢嚓哢嚓的怪異聲響連續不斷地響起,像是有人在揉搓一張硬紙板。
更詭異的是……
女人的腦袋旋轉的同時,身體卻沒有動,就像一只貓頭鷹一般。
“姊在問你呢……”
一步,兩步……
女人緩慢靠近著——
那根本就不是人,白慘慘的面容,兩頰之間畫上的紅圈腮紅,墨黑色的五官,筆直堅硬的身軀,坑坑窪窪的褶皺貼在本該是肌膚的皮肉上,一身的衣服也是用滿是惡臭的墨水畫在身上的。
這是一個紙人!
“為什麼不回家!!!”
淒厲幽怨的慘叫震懾八方,野狼嘶吼,樹葉飄搖,惡鬼怨靈自四面八方襲來,哀轉久絕,皆來索命。
“該死的妖孽!”
蕭煙雲拔劍振揮,一刀將紙人橫劈兩半,攔腰折斷之間,血紅色的紙銅錢從傷口噴湧而出,女鬼淒涼尖叫傳遍雲霄,徹骨涼寒,不禁令人瑟瑟發抖。
“咦哈哈哈!!!”
黑白兩道鬼影穿過林間,手持鍘刀向他砍來……
蕭煙雲持劍抵擋,血漬附著其上凝固成結塊的刀刃卻穿過了他的劍鋒,猶若無物般向他砍來。
蕭煙雲趕緊收勢側身,身體在空中呈一字躲閃,血鍘刀幾乎是從他鼻尖劃過,恰好有驚無險地躲過。
“弟,為什麼不回家!”
剛落地,腳下便被一股蠻力束縛……
那被攔腰斬斷的紙人竟爬到他腳跟,蒼白如樹根般的手指附著在他腳上,詭異恐怖的紙人臉滿是血紅顏料,幾條紅色血跡從空洞無物的口鼻雙眸汩汩滲出,淒涼怨恨的控訴從黑黢黢的口中漏出,卻不見它嘴動。
“咦哈哈哈!”
黑白雙鬼再次飛撲而來……
這次兩把鍘刀以十字畫叉直逼他胸口……
這等絕境躲無可躲!
“靈壓!”
雙拳攥緊,灌絕靈力錘向大地,似海浪波濤般洶湧澎湃的靈力將鬼怪按倒在地,似有千斤山石重壓蓋頂,霎時野鬼惡嚎,刺破耳膜的尖銳雜音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吵的他腦海翻湧,雙耳發麻。
“吵死了!
劍魂!”
八道劍魂撕魂裂魄,將一黑一白梟首分屍……
那紙人就算四肢頭顱全被砍斷依舊能行動自如,尖聲厲叫……
直到把劍魂插入口中,手指手腕等一切能彎曲的肢體全部切斷才堪堪消停。
這裏難道也有什麼幻境嗎?
但看上去又和之前在囚仙穀遇見的有所不同。
囚仙穀的幻境不過是妖孽施法所為,妖孽祛除便自行破除……
可這裏的幻境,就像是和這片森林同根同源一般。
他有預感,就算自己把這片森林裏的鬼怪全部殺光也走不出這幻境。
更何況,自己現在還和月千尋走散,捆仙索緊緊綁縛著另一頭……
但他卻始終無法找到另一頭的位置,就好像繩子那邊也在不停地走動一般。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能靠自己了嗎?
“弟,你在嗎?”
這個聲音?
“弟……弟?
原來你沒跑啊,嚇死我了。”
鋪蓋在頭頂的穀草被兩只手撇開,被黑暗掩藏太久,灼眼的日光有些刺痛……
蕭煙雲不得不閉上眼睛,再緩緩睜開,眼前,是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俏麗面龐了。
“還不快起來……
這裏很危險,快走!
爹娘還在等我們呢!”
姐姐催促著他,像往常一樣把他抱起來,拍打身上的灰塵和雜草碎。
“姊,你找到爹娘了嗎?!”
蕭煙雲激動地瞪大雙眼,姐姐看上去沒事……
那也就是說——
“當然,還有妹妹,一家人都在等你呢!”
“真的?!”
蕭煙雲害怕恐懼的心瞬間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沒有什麼比家人安康更好的消息了。
“嗯,我們現在就離開這裏,躲得遠遠的!
咱們一家子,都要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好啊……
可是我,腦袋有點暈……姊……你能不能……背我啊……”
蕭煙雲被厚實不透氣的稻草悶了兩天,全身熱的發燙,腦子一暈,通的一聲向後倒去了。
“弟!弟你怎麼了?!
別嚇姊啊!
弟!弟……”
——
噗嚕噗嚕——
再醒來,耳邊是開水翻騰的氣泡聲,自己躺在一座涼席上,外面已是零星點點。
長姐昏昏沉沉地以掌扶臉,兩只迷人的桃花眼不堪示弱地一眨一眨,螓首垂落又抬起,似是困得不行。
“姊……”
“啊……弟!
你醒了?
再等一等,藥馬上就熬好了。”
姐姐看見他醒來精神氣一下就來了,連忙又起身搖著扇子吹火爐。
“藥……?”
“你發了高燒,還好爹找到了一些退燒的藥草……
不然可就危險了……”
說著,那只滿是汗津的紅潤纖手撫上他的額頭,疲憊不堪的雙眸盡是自責難過,“都是姊不好,要是能早點找到爹娘回來尋你,或者把你綁在別的地方,你也不用受這樣的苦。”
“姊……又不是你的錯。
而且我長大了,不用這麼把我當小孩子看……”
雖然渾身沒力氣,連坐起身子都不行……
但他還是不想承認自己是小孩子的事實。
“你才六歲,我是你姊,我不照顧你照顧誰啊?”
長姐掩面輕笑,少女的笑容如此的純潔,質樸,充滿了對他的關愛和在乎。
他知道,雖然姊對他是有些過度保護了……
但這份關心,是真真切切地傳遞到他心裏的。
“快喝了,妹也盼著你養好陪她玩呢。”
“妹妹沒受傷吧?”
“比你活潑多了,小心點,別燙著。”
“嘶……有股怪味……”
“草藥嘛,肯定和藥鋪裏抓來的不一樣,嫌苦的話……”
姐姐從袖籠裏摸了摸,掏出一塊桃紅色的糕餅。
“桃花酥?
哪兒來的?”
“當然是我做的,快嘗嘗!”
“這味道……也和以前的有點不一樣啊。”
“山頭的桃樹被削成兩半了,只能做成這樣了。”
姐姐摸著他的頭,遺憾地說道……
蕭煙雲也低下了頭……
那桃樹據說是祖上種下的,每年花開的時候,都很漂亮,每到這個時候姐姐都會摘桃花做桃花酥,全家人都喜歡吃,可惜就這麼沒了。
“姊……咱們還能回家麼?”
“不能了,弟,以後都不能了。”
姐姐俯下身子抱住了他,溫柔又平和地撫摸著他的腦袋,以自己的方式撫平他幼小心靈的傷痛。
——
“姊,我來幫你吧。”
蕭煙雲挑起柴火,和姐姐一起走在山間道路上。
“我弟真是長大了,一晃眼都要比我還高了。”
姐姐雙手緊握放置身前,笑語盈盈。
雖說身上穿著的是粗布麻衣……
但無論是傲人的身材,曼妙的身姿,淡雅整齊的步伐,都在散發著姐姐知性,賢淑的一面。
半紮後發尾部系做大麻花辮,從腰間垂至膝蓋,不著粉飾,天然如鬼斧神工般精雕細琢的容貌幾乎稱得上驚煞仙人,瓊鼻高挺,粉唇薄片,一顆神乎其神的美人痣正對眼角下方,給文靜矜持,優雅得體的美人增添一抹別樣風情。
“是啊,現在終於不用整天被某些人當成小屁孩了。”
蕭煙雲調侃著說道。
“呵,不想被當成小屁孩,就給姊討個老婆回來啊?”
“我當然有……”
蕭煙雲正得意地說到一半,突然止住了嘴,不對啊,我還未曾婚配,為什麼下意識覺得自己已經有老婆了呢?
“煙雲……”
誰?
誰在說話?
“公子……”
到底是誰?
“弟?弟?”
“啊?”
蕭煙雲晃了晃神,差點就一腳踩進水坑裏,趕緊收腳轉向,“不好意思啊姊,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隔壁領居家的小妹我看對你挺有意思的,要不要姊給你打探打探風口啊?”
姐姐一臉調笑,明顯是拿他當樂子了。
“哦?是嗎……
那我也是有必要和爹說說姊的去向了。”
蕭煙雲自是不甘示弱,立刻反將一軍。
“你個沒良心的!
就這麼盼著你姊出嫁啊!”
姐姐氣的兩步並一步過來給他兩拳,氣呼呼地瞪著他,滿臉的不高興。
“行行行,不盼,不盼!
我可不想讓姊這麼早走,姊不在家誰給我做好吃的?”
蕭煙雲立即賠笑道。
每次姐姐一生氣……
他說些好話就消氣了……
他這姐啊,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嘴巴放這麼甜,晚上想吃什麼?”
姐姐聽完心花怒放,對於這個她放在心尖上的弟弟,自是把一身的寵愛都灌注在他身上的。
“姊作什麼我吃什麼,姊做什麼都好吃。”
“好好好,晚上回去給你炸茄盒,烙甜餅。”
“蕭……煙雲……”
“什麼聲音?”
蕭煙雲回頭,卻什麼人也沒看見,明明聲音很近,空曠的山林卻空無一人。
“怎麼了?”
姐姐看他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關切地問道。
“姊,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蕭……煙雲……”
“沒有啊……
這裏不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嗎?”
姐姐疑惑地眨巴著眼睛,也跟著掃視一圈,同樣什麼也沒發現。
“蕭……煙雲……蕭煙雲……”
他口中念叨著自己的名字,一股違和之意湧上心頭,從剛才開始……不,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
這股違和就已經存在了。
忽然,一股刺痛紮上大腦,另一段記憶湧上腦海,宛若海水入侵湖泊一般蠶食著他現有的記憶。
“從今日起,你就叫……蕭煙雲。
過往如雲煙,為師希望你能放下過去,潛心修行,淡漠紅塵如煙消雲散。”
“是,師尊。”
——
“雲兒,縱有天縱之資,也不得輕狂怠慢,每日的訓練不得落下,哪怕有一天為師不再教導你,你也要如一始終。”
“弟子謹遵教誨。”
——
“竹為君子,蘭為賢達,梅為志士,菊為隱者,君賢志隱,亦是為人所向,苦於修行,也要修身養性,你要牢記。”
“是,師尊。”
“日有所悟,已強於世上許多人,你學性上佳,為師沒有看錯你……
可要聽我撫琴?”
“真的?!
好啊!
還要聽故事,上次沒講完的!”
“呵,好,隨我來罷。”
——
“雲兒,在做何事?”
“弟子不肖,想為師尊做些飯菜……
可惜……都糊了……”
“……無妨,我來教你。”
“勞煩師尊了……弟子無用……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雲兒,自你上山之前我便說過:吾為汝師,凡有不解,不明之處,吾自會教你。”
——
“我會教你。”
——
“蕭煙雲……”
他回想起來了……
這個名字,是師尊贈與他的……
他已有了別的名字,將逝去的過去埋藏在心,如今不過是被翻起來重讀一遍的書罷了,書裏的內容早已寫好,再讀多少遍也是無法改變結局的。
手腕上傳來拉拽的感覺,如同在溺死的夢中被人扯醒了一般。
“快!
殺了她!”
月千尋的喊聲此時震天動地,響徹雲霄……
蕭煙雲再看,手上已多出了一根綁系住的金繩,緊緊繃直晃晃悠悠伸向遠方。
“咿咕咕咕!”
幻境撕碎,姐姐樸素的身影扭曲變形,從地底掏出無數白森枯骨,全部積累成團,凝聚成型,身體,四肢,頭顱,一具數百丈長由人類,妖魔的枯骨聚集搭建成的人形骷髏匍匐在地,像只從地獄中爬出的巨犬一般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引來大家夥了。”
月千尋冰玉長指上,一只爪子刀旋轉著畫圈,隨手甩出,爪刀將幾具屍體打落在地,巨型骷髏連動都懶得動一下,繼續發出詭異的咆哮。
“我的攻擊不適合打這種大家夥,就靠你了,弟。”
月千尋面對如此龐然巨物依舊毫不擔心……
甚至還坐上一旁的大石看戲。
紅綾在手中散發著微亮的紅光……
蕭煙雲知道該了結這一切了。
“絕劍!”
長劍豎立在胸前,明明只是一小簇微不足道的劍光,卻能劃破天際,衝破烏雲,將被邪惡徹底蒙蔽的月光灑落人間。
月光中滲透著澎湃靈力……
仿佛天道神罰一般從那一抹小小的月光中溝通天地,再轉入那紅鏽斑斑的蝕劍之中。
揮劍斬下。
破雲開天,先是一道綿長數百里的劍痕劃過大地,數秒延遲,轟隆一聲巨響,巨型骷髏先是一刀兩半,隨後劍痕餘波向兩邊擴散,連同樹木,池魚,山石一同化作雲煙消失無蹤。
只留下一道劍痕,也只有一道劍痕。
恍惚間,那一抹樸素的,身著麻衣,溫柔地對他回眸一笑的身影……
仿佛又重現在他眼前。
如果姐姐還活著……
她會不會真的就是這般模樣?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
這會不會又是我的另一種人生呢?
蕭煙雲悵然若失,儘管如此,他還是有過那麼一絲絲的期待。
“別想了,走吧,不要忘記你來這裏的目的,就在前面。”
月千尋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領著他向前進。
二人繼續前行……
直到森林最深處,無數骷髏堆起一座山丘,山丘最頂之上一只乾枯手臂高高舉起,手心中一顆翡翠玉石,幽幽散發綠光。
“這就是你要找的東西了。”
月千尋靠在一棵樹上說道:
“此為我魔教至寶——厄截玉。
當年教主為了投奔天魔,特以此寶為獻,攜此物者可破萬法,禁符箓,平坎陣。
就是有了此物,天魔一族挫敗了無數宗門防線,一路所向披靡。”
“你知道怎麼用?”
“當然會,我可是魔教聖女,沒點本事,怎麼當上的呢?”
“好,我信你一回。”
蕭煙雲鉗爪勾手,玉石破手而飛,流入他手中。
“很好……
那我就……”
“(蠻語)恭喜聖女大人!
借此人之手尋得寶物,最後再奪寶殺人,果然還是聖女大人有遠見!”
“(蠻語)不過,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們吧,聖女大人可以回去交差了。”
刹那間,數十道身影從陰影竄出,每個人都是不下元嬰期的奪命殺手……
那兩個魔教邪徒更是得意盎然,說著蕭煙雲聽不懂的話,頓時又點起了他的戒備心。
“這才是你的目的嗎?”
蕭煙雲大感失望,看著月千尋的背影……
這些人他倒是能殺出重圍……
但月千尋的實力他尚未可知。
如果動起手來的話——
“我說過的話,你們聽不懂嗎?!”
但事實卻與他所想完全相反,月千尋雙目怒火噴燒似是暴怒驚起,雙手持握向左右一拉——
蹭蹭蹭!
無數道金色絲線在月光下一閃而過驚心動魄的光芒,身後數十位高手被“自己人”猝不及防反咬一口,金色絲線在樹幹上交錯橫行,將無數殺手切成一片一片的肉塊,橫七豎八地淌落在地。
金色絲線被鮮血淋漓,細看之下原來已被纏繞上百道蜘蛛網般的軌跡,唯有那兩個魔教邪徒還尚有人形……
但手臂,腰間,大腿甚至臉上都已經被數道金絲劃出深深豁口。
“金蠶絲?!”
蕭煙雲聽說過這等恐怖的暗器,以西域金蠶吐出的細絲為底,輔以各種靈藥毒蟲煉製數年,由於煉製時間長久且蠶絲易斷。
這種暗器已是寸縷寸金,如此長短的金蠶絲,恐怕已是價值連城。
這女人果然不簡單!
“(蠻語)聖女大人!
您這是為何?!”
邪徒瞪大雙眼,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既然你們不想聽話,那就去死吧!”
“(蠻語)月千尋!
你這是叛教!
教主大人知道了,一定會把你……”
爪刃從袖中飛出,圍繞金絲的軌跡旋轉飛速劃過二人的脖頸……
他們連武器是何時飛來的都沒看清,就已經斃命當場。
月千尋冷眼豎瞪,用力扯拉,眼前一片樹林全部被切成數段……
那兩人也被回收返手的金絲撕裂成了肉泥。
“你們都死了,不就誰也不知道了?”
月千尋冷哼一聲,無情掃過那一灘血肉爛泥。
“出了一點小插曲,繼續吧,弟……”
收起冷若冰霜的傾國之顏,月千尋滿面帶笑地向他伸出手……
蕭煙雲也趕緊將那只被刻上逆水行舟的手遞給她,生怕惹了這女人生氣。
自己現在是知道了……
她說自己有點資本,確實是,而且是很有資本!
“決斷術陣,滅湮謫法,朔臥為玉,中流砥石。”
月千尋默念法咒,將玉石在手背上按住,貔貅形狀的玉石亮光更甚。
不一會兒又消失殆盡,拿走玉石……
那複雜紋樣的符箓已消失不見。
“如何?
姊可有騙你?”
月千尋反倒是開始得意起來……
這模樣還有些小女人模樣。
“真……真的消失了?
多謝!
月……千尋姊!”
蕭煙雲趕緊拜謝,看著終於消失的符咒,自己也是松了口氣,終於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傻小子,姊哪有不幫你的。”
月千尋狡黠地看著他,隨後又俯身彎腰,一對水球晃來晃去十分惹眼,“不過,現在起,你可要小心了。”
“小心?”
“對,格外的,小心。”
——
大夏皇宮
砰!
手中的玉杯被捏的粉碎,宮女們被嚇得心驚肉跳,連忙撲身下跪行禮。
斷了——
有什麼東西,斷了——
東方筱凝視著遠在天邊的白雲……
她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