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似墨黑。
限制行動的拘束。
還有……
李念散去了化龍訣的運轉,饑餓感如潮汐般湧來。
對,那時也是這樣。
……
十四年前,李念兩歲了。
萬古月因為不可拒絕的理由,將當時七歲的李湘湘和李念放在附近農村寄養,她自己則離開了長達半年時間。
寄養的人家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農婦,丈夫早年得病沒了,一雙兒女在城裏討生活,也不常回來,有一個孫子放在她這裏看著。
萬古月當時很匆忙,只是簡單打聽了一下,這農婦沒有劣跡,為人也挺和善,整天笑呵呵的,對自己的孫子也好,養的白白胖胖的。
留下了一萬塊錢,不求讓李湘湘和李念過的有多好,只為了讓這農婦看在錢的份上,不要讓兩個孩子餓肚子,能健健康康的就行。
那個時候能得到一萬元,而且就是順手帶帶孩子這種小事。
農婦的臉上笑開了話,心想,帶孩子能花幾個錢?
給這麼多,不是傻子就是錢多燒的。
不過這種人能多點也是好事。
農婦拿著錢,給家裏置辦傢俱,買生活用品,給自己的孫子買玩具,買零食,買高檔奶粉……至於姐弟倆,開心的時候分一點孫子吃剩下的零食,也不是不行。
過去了兩個月,農婦發現興奮過頭了。
但誰見了這麼多錢能忍住不花?
這不能怪她,只能怪錢太不經花了……
不知不覺被花掉了七千多!
不過兩千多快,在農村來說,也是一筆鉅款。
或許是由奢入儉難,也或許是她見不得浪費的緣故,農婦哀歎錢變少了的同時,轉頭看到了李念拿著一片餅乾吃著。
哢嚓一聲咬斷了酥脆的餅乾,小小的李念吃到了好吃的餅乾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但是,農婦沒覺得他可愛。
怒氣衝衝的走到李念面前,罵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
老娘都被你吃窮了!
我算是知道我為什麼沒錢了,都怪你!”
小李念嚇到了,一動都不敢動,抬頭望著大他許多的農婦,連嘴裏的好吃的餅乾都不敢嚼一下。
旁邊寫字的李湘湘看到弟弟挨罵,趕忙跑過來,護在小李念前面,說道:
“我弟弟很乖,你不要罵他。”
“乖?”
農婦冷笑一聲,指著小李念掉在地上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餅乾渣說道:
“這麼糟蹋糧食,乖個屁!
趕緊給老娘滾,不然連你一塊收拾!”
李湘湘一步不讓……
但她也還小,對面壯碩的農婦有些害怕,不敢觸怒她,說道:
“我撿起來吃掉,你不要打我弟弟!”
說完就要蹲下撿,卻被農婦一只手輕而易舉的拽住胳膊,甩到一邊,差點跌倒。
穩住身體的李湘湘,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要重新去護住弟弟。
農婦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惡狠狠的說:
“老娘煩著呢!
如果不是看你長得人模狗樣的,可以給我孫子當個童養媳,我早大耳刮子上去了!
滾一邊去!”
這次甩的力度更大,李湘湘跌倒在地。
李念嚇得眼淚也出來了,熬一嗓子哭了出來。
小孩子的哭聲沒有激起農婦的母性,讓正在氣頭上的農婦更加煩躁,一只手抓著李念的衣服就把他提了起來,喝罵道:
“哭你媽呢!
還有臉哭!
浪費糧食你還有理了!
還哭!
我不信還治不了你了,給我舔乾淨!”
小李念被按在地上,他使勁的將頭抬起來想遠離滿是塵土的地面,卻被農婦一個指頭就按了下去,臉貼在地上,哭聲更大。
“舔不舔!
狗日下的!”
農婦見李念只是哭,根本不“悔改”,按著小李念的頭就在地上磨蹭,白淨的小臉一下就沾滿了塵土,鼻子也吸到了灰塵,開始咳嗽起來。
鼻涕,口水,眼淚讓小李念的臉上更是骯髒,邊哭邊咳嗽,加上被壓著有些喘不上氣,讓小李念更讓人心疼。
李湘湘又跑過來拽著農婦,哭喊著:
“放開我弟弟,放開我弟弟……”
胳膊和她腰差不多粗的農婦豈是7歲的李湘湘能撼動的?
見姐弟倆又哭又喊,農婦卻笑得很開心:
“兩個有媽生沒媽養的賤貨,生在城裏了不起?
有錢了不起?
還不是哭著求老娘?”
這時農婦5歲的孫子從外面玩回來了,見到李湘湘哭,趕緊從兜裏掏出零食說:
“你別哭,你別哭,給你吃這個。
你哭了就不好看了,我就不要你當我老婆了!”
對地上哭的嗆的快沒聲的小李念理都不理。
農婦見李湘湘根本不理,放開小李念,指著李湘湘讓她不要不識抬舉,小李念才沒被憋死,本能的用小手撐著身體,呼吸新鮮空氣。
李湘湘見小李念被鬆開,趕緊蹲過去一把把弟弟翻過來,緊緊抱在懷裏不鬆手。
從這天開始,農婦心情不好了,就打罵姐弟倆……
但因為自己的孫子喜歡漂亮的李湘湘,所以農婦善心大發沒怎麼打李湘湘。
但對小李念就不客氣了。
剛開始是大屁股,打的屁股都腫了,小李念不要說坐了,腿一彎屁股就疼,疼就哭,哭就挨更多的打。
家裏孩子老哭,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上門來勸,不要老打孩子。
農婦陪著笑說:
“沒有沒有,是孩子調皮,走路老絆腳,摔哭的。”
別人走後,農婦關起門來將李念臭罵了一頓……
但也停了一段時間沒再打。
萬古月出差快五個月的時候,農婦發現錢只剩下一千了。
以勤勞樸素,勤儉持家教訓自己孩子的農婦,自然要以身作則——讓姐弟倆體驗一下農村的艱苦生活。
從這天起,李湘湘一天只能吃到兩頓飯,稀飯和饅頭,菜是剩下的。
小李念可以吃三頓,三頓稀飯。
兩歲多的孩子,一天喝三頓稀飯,大人都得哭別說孩子了。
所以小李念一餓就哭,一天都餓就哭一天。
農婦吸取了之前的教訓,沒有再打小李念的屁股,改為掐小李念的耳垂。
那柔軟的小孩子耳垂被自己黑黃的指甲掐進去的感覺,農婦別提有多享受了。
不僅自己享受了,小李念也會嚇得不敢再哭。
這種一石二鳥的好辦法,農婦自然得多用了。
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
四個人睡在大炕上。
李湘湘睡在最裏面,旁邊是小李念,與農婦隔了個孫子。
已經習慣農婦打呼嚕的李湘湘和孫子睡著了,小李念睡不著,餓的。
害怕的他忍了很久……
但是在餓得不行哭喊了出來,農婦一下就醒了,又用了一石二鳥之計,李念又不敢哭了,農婦滿意的重新睡去。
小李念不敢哭之後,但餓的難受並沒有消失,他強忍著……
但缺乏營養的身體,讓他身體並不能堅持很久,腿抽搐了,不偏不倚踢在孫子的屁股上。
熟睡的孫子被踢醒了,同樣哭鬧了起來,農婦也醒了……
但沒有訓斥,輕聲的哄著。
孫子說是小李念踢他,農婦哄著說,不怕不怕,奶奶幫你教訓他,快睡吧。
等孫子睡著後,農婦惡狠狠的盯著李念……
但怕吵醒孫子沒有說話,下床拿了兩截麻繩,將小李念綁起來,勒的緊緊的。
從此以後,小李念只能在如墨的黑暗中,睜著眼睛看著什麼都看不見的夜,直到困倦掩蓋了饑餓。
李湘湘沒有辦法,她感到深深的無力和自責……
但七歲的她能做什麼呢?
周圍都不認識,也不讓出去,就算讓出去,她也餓的沒什麼力氣。
只能想媽媽了吧?
剛開始的時候還想,甚至做夢的時候會叫媽媽。
但農婦天天說萬古月根本就是不要她倆了,才會這麼久不來看她們,慢慢的也就信了,媽媽的樣子也模糊了。
對於姐弟倆越來越乖,越來越怕自己,農婦學了個新詞,這叫調教。
聽說城裏人都愛玩這個,被調教的人都乖乖的,心裏還很舒服,所以她是個大善人。
雖然農婦覺得自己是個大善人……
但能表達自己的李湘湘不認為。
在萬古月離開半年後,她又一石二鳥的時候,李湘湘沖過來用整個身體的力量將農婦撞倒在地。
農婦生氣了,一巴掌打在了李湘湘的臉上,原本就瘦弱的李湘湘,被餓更是營養不良的,被這一巴掌打的飛了出去,撞在了門檻上,額頭頓時見血。
小李念本來被農婦又一次的一石二鳥弄的止住哭聲。
此時的他已經被“調教”的很徹底,兩邊耳垂流著黃色的膿瘡,腫了一大截,原本白白胖胖的身體,已經乾癟下去,小臉頰已經凹陷,黑眼圈掛在恐懼無神的眼珠下,見到農婦就發抖。
但是見到李湘湘被打倒在地,還流了血,小李念呆了兩秒,因為長期哭喊的嗓子發出嘶啞的吼聲。
然後眼前一黑,記憶戛然而止。
再出現就是萬古月抱著他哭的畫面。
……
長安,某地。
“呃————————!”
白狐將滾燙的烙鐵從籠子裏抽了回來,表情平淡:
“古代的刑罰,也是有可取之處的。
這直接回饋過來的手感,很清晰,能感到皮膚被逐漸燙傷的感覺。”
“呼嘶……呼嘶……”
“你要試試嗎?”
白狐轉頭問鳳凰。
鳳凰連忙擺手,“不了不了,太殘忍了……”
“殘忍?
呵呵呵……”
白狐笑著問她:
“我不覺得。”
“我雖然加入的時間短……
但也知道,這個老婆婆被你折磨了好久了……”
“十四年,也算久吧?
不過,嚴刑逼供很正常呀?”
白狐眨了眨眼睛反問。
“她舌頭都沒了,也說不了話呀……”
鳳凰小心的說。
白狐點了點頭,“也是。”
“滋……”
烙鐵再次印上了籠中人的肌膚,發出烤肉般的聲音,空氣中彌散開一股肉味。
“呃————————!”
那壓抑的嘶吼聲,也再次傳來。
鳳凰往後退了一步,頭偏向一邊不忍看。
“頭轉過來!”
白狐沒有回頭,卻知道鳳凰的動作,說道:
“我讓你在這裏,就是要將我做的好好看在眼裏!
嚴刑逼供是過去的事了,在第三個年頭我就失去了耐心,她不說當初是受誰指使,又吵得我心煩,就拔了舌頭……”
“或許,她真的不知道呢?”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接下來的十一年裏,就是純粹的虐待而已……
嗯,好像也不對,還廢物利用了一下,在她身上實驗了很多藥物。
不得不說,藥效還挺好的!你看看她,是不是一點咽氣的徵兆都沒有?”
鳳凰抬眼望去。
籠中的老婦人,被架在一個十字架上手腳被綁。
灰白的發擰成好幾縷,臉上的汙跡被汗水和淚水,或許還有口水鼻涕之類的,化開了些印痕。
雙眼突出,兩頰凹陷,年邁皮膚乾燥又粗糙,有明顯的褶子,卻讓她更顯枯瘦。
渾身不著一縷,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醜陋又噁心的暴露在空氣中。
不過鳳凰從那皮包骨頭的慘樣中看得出來。
她之前應該是個農民,而且體格很健壯,被虐待了這麼多年生命體征居然還算上平穩。
“給她個痛快吧……不管什麼仇什麼怨,十四年了,應該也消的差不多了。”
白狐又點了點頭,“是啊,時間能撫平一切傷痕,我確實不怎麼恨她了,還有點感謝她。
不是她,我估計要很久很久才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所以我下不了手,還是你來吧。”
鳳凰也再次擺手,“我……我不行,我對無仇無怨的人沒法下手……”
白狐笑著說:
“無仇無怨又如何?
你眼前這位,信奉的是上位者對下位有絕對支配權。
如同壯碩農婦可以隨意處置兩歲孩童一樣,打他,罵他,餓他,他也反抗不了,還能說那是在調教。
我剛開始也不太理解,只能用她的方法去試試,慢慢的,我有點明白了。
這種無需理由肆意發洩的感覺確實挺解壓的……被調教的她不樂意,不開心的話,完全可以絕食自盡……
我只是給她用了治傷和增強體能的藥,並沒有給她輸什麼營養液之類的,所以按她的理論,她這是開心的表現。
你同樣有對她的支配權,想殺,那就殺咯?
要什麼理由。”
“支配權?
是因為我是您的接班人嗎?”
白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笑的很開心,“比起這個理由,你有更重要的原因。
不過你現在還不知道罷了。
但是等你知道了,恐怕你也下不了手了……所以,想殺的話,就只有現在了。”
鳳凰聽的似懂非懂,白狐遞給她一把刀,她猶豫著接了過去。
白狐退到一邊,雙手抱臂的看著她。
鳳凰舉起刀,走到農婦面前,手舉了又放下,就是下不了手。
在她猶豫的時候,白狐突然面色一變,身形一閃來到鳳凰身旁,手掌按著鳳凰緊握的刀把,用力一送。
農婦“呃——呃——”兩聲,就斷了氣。
“為什麼?”
鳳凰吃驚的問。
白狐轉身往外走,“我跟你一起殺了她,可以讓你的同情心得到慰藉,以後他知道了,也不會只怪你一個人。
走吧,金眶鸻出事了,我們去南粵。”
……
十五分鐘前,南粵軍區,某處牢房。
“我老路,就是死!
也不會告訴你密碼!
想看我手機?
門兒都沒有!
有種你就破解!
傻逼,有那個技術嗎?
在你路爺面前裝逼?
您配嗎?
配幾把!”
路師父被五花大綁在凳子上,罵的臉都紅了,卻沒有什麼傷痕。
面前的三名軍官打扮的人,皺著眉頭。
中間那人開口道:
“這老東西罵了一天,水都沒喝,嘴也不幹嗎?”
右邊那人介面道:
“可不是麼,我都聽累了,我就是十八那年也沒他有精神啊!”
左邊那人歎了口氣,“不行就揍吧!
一天了,不敢打不敢罵,你們不累我都累了!
不就是不良人嘛!
我不信廢了他們會為了一個人跟我們整個軍區幹!”
路師父聽到不良人三個字停了罵,改為譏諷:
“終於不裝了?
知道我是不良人,還能拿我,我以為你們有多厲害呢!
不敢打是怕以後被報復,打吧,又沒人擔得起這個責任,只好用這種不是辦法的辦法來熬我,你們是看不起不良人呢?
還是看不起自己呢?
能讓你們那麼怕的組織,會怕這種審訊普通人的手段?”
中間那人給了左邊那人兩拳,罵道:
“就你話多,就你能!”
“行了,都承認了,就別演了。
知道我的身份,就坦誠布公的談一下吧?”
中間那人看向路師父的眼睛,“自我介紹一下,南粵軍區大校,高傑軒。”
“喲?居然是高軍長的公子親臨呐?
在下不良人,路傑。”
“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你說出不良帥的身份,我們放你離開。
當然,如果你不便回去的話,可以給你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啊呸!
大帥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幫助了我們夫婦,剷除了那惡棍一家!
從那時起,我老路就對天起誓,絕不背叛大帥!”
“明人不說暗話,路師傅,你說的是三十年前的事……
當時還是上一代大帥,我問的是現在這一代大帥的身份。
上一代大帥對你有恩,也不關這一代大帥的事,你說是不是?”
“調查的挺清楚啊……”
路師父表情淡漠,“我猜得不錯的話,你們已經查到是誰了吧?”
“噢?沒看出來,路師傅居然如此敏銳!
能說一下怎麼知道的嗎?”
“我徒弟是被你們指使抓走的吧?”
“沒錯,為表誠意,我還可以告訴你。
京城有人打招呼本來已經要放人了,是我們施壓,讓人繼續關著。
不過你放心,我們也說了,只是關著,只要你配合,你徒弟即刻就可以離開。”
“呵,那就沒錯了。
知道我身份的情況下,卻先抓走我徒弟,並不是為了讓我投鼠忌器,而是一個下馬威!
並且要做最後的確認,大帥是不是你們想的那個人。
如果我當時將此地的事彙報出去,那麼你們的猜測就會得到證實……
當時打在我身上的恐怕就不是麻醉彈,而是真正的子彈了吧?”
高姓軍官沒有否認,也沒有接話的意思。
路傑冷笑一聲,接著說:
“可惜我沒有,所以你們猶豫了,臨時改變了策略,將我抓來繼續做那最後的確認。
而那個外國女人,你們也不確定了,將她故意留在酒店,派人監視,看能不能得到別的線索,我猜的對嗎?”
路師父眼中精光的樣子,並沒有嚇到對面三人。
高姓軍官那人鼓起了掌,“不愧是不良人,能將神秘感從成立之日起傳承至今的最古老的組織。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會被你表面資料那老實巴交四個字給騙過去。
不過你這麼說,已經能將我們的猜測印證到九成了,剩下的那一成,你只要點個頭就行,這樣也不算背叛……”
“哈哈哈哈!”
路師父放聲大笑:
“說你傻逼,你還在那樂,都知道我老實巴交是裝出來的,還對我說的話深信不疑!”
高姓軍官一愣,看了看左右兩邊,左邊那人似乎想起來了什麼,看向了那個他們一直不敢動,怕驚擾到不良人監測系統的手機。
“遲了!
還用熬人那一套跟老子玩?
拖延時間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話音剛落,路師父的手機發出一聲輕響,緊接著冒出一縷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