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往事

濃似墨黑。

限制行動的拘束。

還有……

李念散去了化龍訣的運轉,饑餓感如潮汐般湧來。

對,那時也是這樣。

……

十四年前,李念兩歲了。

萬古月因為不可拒絕的理由,將當時七歲的李湘湘和李念放在附近農村寄養,她自己則離開了長達半年時間。

寄養的人家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農婦,丈夫早年得病沒了,一雙兒女在城裏討生活,也不常回來,有一個孫子放在她這裏看著。

萬古月當時很匆忙,只是簡單打聽了一下,這農婦沒有劣跡,為人也挺和善,整天笑呵呵的,對自己的孫子也好,養的白白胖胖的。

留下了一萬塊錢,不求讓李湘湘和李念過的有多好,只為了讓這農婦看在錢的份上,不要讓兩個孩子餓肚子,能健健康康的就行。

那個時候能得到一萬元,而且就是順手帶帶孩子這種小事。

農婦的臉上笑開了話,心想,帶孩子能花幾個錢?

給這麼多,不是傻子就是錢多燒的。

不過這種人能多點也是好事。

農婦拿著錢,給家裏置辦傢俱,買生活用品,給自己的孫子買玩具,買零食,買高檔奶粉……至於姐弟倆,開心的時候分一點孫子吃剩下的零食,也不是不行。

過去了兩個月,農婦發現興奮過頭了。

但誰見了這麼多錢能忍住不花?

這不能怪她,只能怪錢太不經花了……

不知不覺被花掉了七千多!

不過兩千多快,在農村來說,也是一筆鉅款。

或許是由奢入儉難,也或許是她見不得浪費的緣故,農婦哀歎錢變少了的同時,轉頭看到了李念拿著一片餅乾吃著。

哢嚓一聲咬斷了酥脆的餅乾,小小的李念吃到了好吃的餅乾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但是,農婦沒覺得他可愛。

怒氣衝衝的走到李念面前,罵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

老娘都被你吃窮了!

我算是知道我為什麼沒錢了,都怪你!”

小李念嚇到了,一動都不敢動,抬頭望著大他許多的農婦,連嘴裏的好吃的餅乾都不敢嚼一下。

旁邊寫字的李湘湘看到弟弟挨罵,趕忙跑過來,護在小李念前面,說道:

“我弟弟很乖,你不要罵他。”

“乖?”

農婦冷笑一聲,指著小李念掉在地上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餅乾渣說道:

“這麼糟蹋糧食,乖個屁!

趕緊給老娘滾,不然連你一塊收拾!”

李湘湘一步不讓……

但她也還小,對面壯碩的農婦有些害怕,不敢觸怒她,說道:

“我撿起來吃掉,你不要打我弟弟!”

說完就要蹲下撿,卻被農婦一只手輕而易舉的拽住胳膊,甩到一邊,差點跌倒。

穩住身體的李湘湘,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要重新去護住弟弟。

農婦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惡狠狠的說:

“老娘煩著呢!

如果不是看你長得人模狗樣的,可以給我孫子當個童養媳,我早大耳刮子上去了!

滾一邊去!”

這次甩的力度更大,李湘湘跌倒在地。

李念嚇得眼淚也出來了,熬一嗓子哭了出來。

小孩子的哭聲沒有激起農婦的母性,讓正在氣頭上的農婦更加煩躁,一只手抓著李念的衣服就把他提了起來,喝罵道:

“哭你媽呢!

還有臉哭!

浪費糧食你還有理了!

還哭!

我不信還治不了你了,給我舔乾淨!”

小李念被按在地上,他使勁的將頭抬起來想遠離滿是塵土的地面,卻被農婦一個指頭就按了下去,臉貼在地上,哭聲更大。

“舔不舔!

狗日下的!”

農婦見李念只是哭,根本不“悔改”,按著小李念的頭就在地上磨蹭,白淨的小臉一下就沾滿了塵土,鼻子也吸到了灰塵,開始咳嗽起來。

鼻涕,口水,眼淚讓小李念的臉上更是骯髒,邊哭邊咳嗽,加上被壓著有些喘不上氣,讓小李念更讓人心疼。

李湘湘又跑過來拽著農婦,哭喊著:

“放開我弟弟,放開我弟弟……”

胳膊和她腰差不多粗的農婦豈是7歲的李湘湘能撼動的?

見姐弟倆又哭又喊,農婦卻笑得很開心:

“兩個有媽生沒媽養的賤貨,生在城裏了不起?

有錢了不起?

還不是哭著求老娘?”

這時農婦5歲的孫子從外面玩回來了,見到李湘湘哭,趕緊從兜裏掏出零食說:

“你別哭,你別哭,給你吃這個。

你哭了就不好看了,我就不要你當我老婆了!”

對地上哭的嗆的快沒聲的小李念理都不理。

農婦見李湘湘根本不理,放開小李念,指著李湘湘讓她不要不識抬舉,小李念才沒被憋死,本能的用小手撐著身體,呼吸新鮮空氣。

李湘湘見小李念被鬆開,趕緊蹲過去一把把弟弟翻過來,緊緊抱在懷裏不鬆手。

從這天開始,農婦心情不好了,就打罵姐弟倆……

但因為自己的孫子喜歡漂亮的李湘湘,所以農婦善心大發沒怎麼打李湘湘。

但對小李念就不客氣了。

剛開始是大屁股,打的屁股都腫了,小李念不要說坐了,腿一彎屁股就疼,疼就哭,哭就挨更多的打。

家裏孩子老哭,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上門來勸,不要老打孩子。

農婦陪著笑說:

“沒有沒有,是孩子調皮,走路老絆腳,摔哭的。”

別人走後,農婦關起門來將李念臭罵了一頓……

但也停了一段時間沒再打。

萬古月出差快五個月的時候,農婦發現錢只剩下一千了。

以勤勞樸素,勤儉持家教訓自己孩子的農婦,自然要以身作則——讓姐弟倆體驗一下農村的艱苦生活。

從這天起,李湘湘一天只能吃到兩頓飯,稀飯和饅頭,菜是剩下的。

小李念可以吃三頓,三頓稀飯。

兩歲多的孩子,一天喝三頓稀飯,大人都得哭別說孩子了。

所以小李念一餓就哭,一天都餓就哭一天。

農婦吸取了之前的教訓,沒有再打小李念的屁股,改為掐小李念的耳垂。

那柔軟的小孩子耳垂被自己黑黃的指甲掐進去的感覺,農婦別提有多享受了。

不僅自己享受了,小李念也會嚇得不敢再哭。

這種一石二鳥的好辦法,農婦自然得多用了。

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

四個人睡在大炕上。

李湘湘睡在最裏面,旁邊是小李念,與農婦隔了個孫子。

已經習慣農婦打呼嚕的李湘湘和孫子睡著了,小李念睡不著,餓的。

害怕的他忍了很久……

但是在餓得不行哭喊了出來,農婦一下就醒了,又用了一石二鳥之計,李念又不敢哭了,農婦滿意的重新睡去。

小李念不敢哭之後,但餓的難受並沒有消失,他強忍著……

但缺乏營養的身體,讓他身體並不能堅持很久,腿抽搐了,不偏不倚踢在孫子的屁股上。

熟睡的孫子被踢醒了,同樣哭鬧了起來,農婦也醒了……

但沒有訓斥,輕聲的哄著。

孫子說是小李念踢他,農婦哄著說,不怕不怕,奶奶幫你教訓他,快睡吧。

等孫子睡著後,農婦惡狠狠的盯著李念……

但怕吵醒孫子沒有說話,下床拿了兩截麻繩,將小李念綁起來,勒的緊緊的。

從此以後,小李念只能在如墨的黑暗中,睜著眼睛看著什麼都看不見的夜,直到困倦掩蓋了饑餓。

李湘湘沒有辦法,她感到深深的無力和自責……

但七歲的她能做什麼呢?

周圍都不認識,也不讓出去,就算讓出去,她也餓的沒什麼力氣。

只能想媽媽了吧?

剛開始的時候還想,甚至做夢的時候會叫媽媽。

但農婦天天說萬古月根本就是不要她倆了,才會這麼久不來看她們,慢慢的也就信了,媽媽的樣子也模糊了。

對於姐弟倆越來越乖,越來越怕自己,農婦學了個新詞,這叫調教。

聽說城裏人都愛玩這個,被調教的人都乖乖的,心裏還很舒服,所以她是個大善人。

雖然農婦覺得自己是個大善人……

但能表達自己的李湘湘不認為。

在萬古月離開半年後,她又一石二鳥的時候,李湘湘沖過來用整個身體的力量將農婦撞倒在地。

農婦生氣了,一巴掌打在了李湘湘的臉上,原本就瘦弱的李湘湘,被餓更是營養不良的,被這一巴掌打的飛了出去,撞在了門檻上,額頭頓時見血。

小李念本來被農婦又一次的一石二鳥弄的止住哭聲。

此時的他已經被“調教”的很徹底,兩邊耳垂流著黃色的膿瘡,腫了一大截,原本白白胖胖的身體,已經乾癟下去,小臉頰已經凹陷,黑眼圈掛在恐懼無神的眼珠下,見到農婦就發抖。

但是見到李湘湘被打倒在地,還流了血,小李念呆了兩秒,因為長期哭喊的嗓子發出嘶啞的吼聲。

然後眼前一黑,記憶戛然而止。

再出現就是萬古月抱著他哭的畫面。

……

長安,某地。

“呃————————!”

白狐將滾燙的烙鐵從籠子裏抽了回來,表情平淡:

“古代的刑罰,也是有可取之處的。

這直接回饋過來的手感,很清晰,能感到皮膚被逐漸燙傷的感覺。”

“呼嘶……呼嘶……”

“你要試試嗎?”

白狐轉頭問鳳凰。

鳳凰連忙擺手,“不了不了,太殘忍了……”

“殘忍?

呵呵呵……”

白狐笑著問她:

“我不覺得。”

“我雖然加入的時間短……

但也知道,這個老婆婆被你折磨了好久了……”

“十四年,也算久吧?

不過,嚴刑逼供很正常呀?”

白狐眨了眨眼睛反問。

“她舌頭都沒了,也說不了話呀……”

鳳凰小心的說。

白狐點了點頭,“也是。”

“滋……”

烙鐵再次印上了籠中人的肌膚,發出烤肉般的聲音,空氣中彌散開一股肉味。

“呃————————!”

那壓抑的嘶吼聲,也再次傳來。

鳳凰往後退了一步,頭偏向一邊不忍看。

“頭轉過來!”

白狐沒有回頭,卻知道鳳凰的動作,說道:

“我讓你在這裏,就是要將我做的好好看在眼裏!

嚴刑逼供是過去的事了,在第三個年頭我就失去了耐心,她不說當初是受誰指使,又吵得我心煩,就拔了舌頭……”

“或許,她真的不知道呢?”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接下來的十一年裏,就是純粹的虐待而已……

嗯,好像也不對,還廢物利用了一下,在她身上實驗了很多藥物。

不得不說,藥效還挺好的!你看看她,是不是一點咽氣的徵兆都沒有?”

鳳凰抬眼望去。

籠中的老婦人,被架在一個十字架上手腳被綁。

灰白的發擰成好幾縷,臉上的汙跡被汗水和淚水,或許還有口水鼻涕之類的,化開了些印痕。

雙眼突出,兩頰凹陷,年邁皮膚乾燥又粗糙,有明顯的褶子,卻讓她更顯枯瘦。

渾身不著一縷,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醜陋又噁心的暴露在空氣中。

不過鳳凰從那皮包骨頭的慘樣中看得出來。

她之前應該是個農民,而且體格很健壯,被虐待了這麼多年生命體征居然還算上平穩。

“給她個痛快吧……不管什麼仇什麼怨,十四年了,應該也消的差不多了。”

白狐又點了點頭,“是啊,時間能撫平一切傷痕,我確實不怎麼恨她了,還有點感謝她。

不是她,我估計要很久很久才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所以我下不了手,還是你來吧。”

鳳凰也再次擺手,“我……我不行,我對無仇無怨的人沒法下手……”

白狐笑著說:

“無仇無怨又如何?

你眼前這位,信奉的是上位者對下位有絕對支配權。

如同壯碩農婦可以隨意處置兩歲孩童一樣,打他,罵他,餓他,他也反抗不了,還能說那是在調教。

我剛開始也不太理解,只能用她的方法去試試,慢慢的,我有點明白了。

這種無需理由肆意發洩的感覺確實挺解壓的……被調教的她不樂意,不開心的話,完全可以絕食自盡……

我只是給她用了治傷和增強體能的藥,並沒有給她輸什麼營養液之類的,所以按她的理論,她這是開心的表現。

你同樣有對她的支配權,想殺,那就殺咯?

要什麼理由。”

“支配權?

是因為我是您的接班人嗎?”

白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笑的很開心,“比起這個理由,你有更重要的原因。

不過你現在還不知道罷了。

但是等你知道了,恐怕你也下不了手了……所以,想殺的話,就只有現在了。”

鳳凰聽的似懂非懂,白狐遞給她一把刀,她猶豫著接了過去。

白狐退到一邊,雙手抱臂的看著她。

鳳凰舉起刀,走到農婦面前,手舉了又放下,就是下不了手。

在她猶豫的時候,白狐突然面色一變,身形一閃來到鳳凰身旁,手掌按著鳳凰緊握的刀把,用力一送。

農婦“呃——呃——”兩聲,就斷了氣。

“為什麼?”

鳳凰吃驚的問。

白狐轉身往外走,“我跟你一起殺了她,可以讓你的同情心得到慰藉,以後他知道了,也不會只怪你一個人。

走吧,金眶鸻出事了,我們去南粵。”

……

十五分鐘前,南粵軍區,某處牢房。

“我老路,就是死!

也不會告訴你密碼!

想看我手機?

門兒都沒有!

有種你就破解!

傻逼,有那個技術嗎?

在你路爺面前裝逼?

您配嗎?

配幾把!”

路師父被五花大綁在凳子上,罵的臉都紅了,卻沒有什麼傷痕。

面前的三名軍官打扮的人,皺著眉頭。

中間那人開口道:

“這老東西罵了一天,水都沒喝,嘴也不幹嗎?”

右邊那人介面道:

“可不是麼,我都聽累了,我就是十八那年也沒他有精神啊!”

左邊那人歎了口氣,“不行就揍吧!

一天了,不敢打不敢罵,你們不累我都累了!

不就是不良人嘛!

我不信廢了他們會為了一個人跟我們整個軍區幹!”

路師父聽到不良人三個字停了罵,改為譏諷:

“終於不裝了?

知道我是不良人,還能拿我,我以為你們有多厲害呢!

不敢打是怕以後被報復,打吧,又沒人擔得起這個責任,只好用這種不是辦法的辦法來熬我,你們是看不起不良人呢?

還是看不起自己呢?

能讓你們那麼怕的組織,會怕這種審訊普通人的手段?”

中間那人給了左邊那人兩拳,罵道:

“就你話多,就你能!”

“行了,都承認了,就別演了。

知道我的身份,就坦誠布公的談一下吧?”

中間那人看向路師父的眼睛,“自我介紹一下,南粵軍區大校,高傑軒。”

“喲?居然是高軍長的公子親臨呐?

在下不良人,路傑。”

“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你說出不良帥的身份,我們放你離開。

當然,如果你不便回去的話,可以給你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啊呸!

大帥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幫助了我們夫婦,剷除了那惡棍一家!

從那時起,我老路就對天起誓,絕不背叛大帥!”

“明人不說暗話,路師傅,你說的是三十年前的事……

當時還是上一代大帥,我問的是現在這一代大帥的身份。

上一代大帥對你有恩,也不關這一代大帥的事,你說是不是?”

“調查的挺清楚啊……”

路師父表情淡漠,“我猜得不錯的話,你們已經查到是誰了吧?”

“噢?沒看出來,路師傅居然如此敏銳!

能說一下怎麼知道的嗎?”

“我徒弟是被你們指使抓走的吧?”

“沒錯,為表誠意,我還可以告訴你。

京城有人打招呼本來已經要放人了,是我們施壓,讓人繼續關著。

不過你放心,我們也說了,只是關著,只要你配合,你徒弟即刻就可以離開。”

“呵,那就沒錯了。

知道我身份的情況下,卻先抓走我徒弟,並不是為了讓我投鼠忌器,而是一個下馬威!

並且要做最後的確認,大帥是不是你們想的那個人。

如果我當時將此地的事彙報出去,那麼你們的猜測就會得到證實……

當時打在我身上的恐怕就不是麻醉彈,而是真正的子彈了吧?”

高姓軍官沒有否認,也沒有接話的意思。

路傑冷笑一聲,接著說:

“可惜我沒有,所以你們猶豫了,臨時改變了策略,將我抓來繼續做那最後的確認。

而那個外國女人,你們也不確定了,將她故意留在酒店,派人監視,看能不能得到別的線索,我猜的對嗎?”

路師父眼中精光的樣子,並沒有嚇到對面三人。

高姓軍官那人鼓起了掌,“不愧是不良人,能將神秘感從成立之日起傳承至今的最古老的組織。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會被你表面資料那老實巴交四個字給騙過去。

不過你這麼說,已經能將我們的猜測印證到九成了,剩下的那一成,你只要點個頭就行,這樣也不算背叛……”

“哈哈哈哈!”

路師父放聲大笑:

“說你傻逼,你還在那樂,都知道我老實巴交是裝出來的,還對我說的話深信不疑!”

高姓軍官一愣,看了看左右兩邊,左邊那人似乎想起來了什麼,看向了那個他們一直不敢動,怕驚擾到不良人監測系統的手機。

“遲了!

還用熬人那一套跟老子玩?

拖延時間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話音剛落,路師父的手機發出一聲輕響,緊接著冒出一縷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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