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得到前世記憶後，就有一個判斷——大唐的道德水準上到官員，下到百姓，都比“禮壞樂崩”的前世好了太多。

所以自己被路師父一問，就陷入良心的拷打，這是從小接受聖賢語錄訓誡，還有系統的功勞。

不只自己，自己身邊人都是這樣，老院長和柳香怡，還有那一行人的表現，都讓李念覺得自己之前的判斷沒有錯。

哪怕被稅務稽查的人說配合調查，跟他們走一趟。

李念猜到是那兩千萬引起的……

但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做了這麼多好事，對方瞭解清楚後自然就會放過他。

所以他心態到此時還很樂觀。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勁，經過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來人將他帶到了南粵城中的治安總部，兩個穿治安制服的人給李念搜身，將李念身上唯一隨身物品手機收走了。

之後讓他在一間審訊室犯人座椅上坐著。

沒有水喝，沒有飯吃，本來就帶固定的審犯座椅，還將他的手腳都拷上了！

“你們……這是違規操作！”

李念再一次遇到超綱的情況，只能感覺到程式不對。

將他拷起來的那人，檢查了一下是否鬆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聯合辦案，沒有違規，小子你還是想想一會兒怎麼交代吧！”

說完這句話後，其他人就都出去了，只留李念一個人在審訊室裏。

審訊室連窗戶都沒有，背後有一面單向玻璃卻什麼都看不見。

沒有開燈的現在，白天和剛剛入夜一樣只能模糊的看到對面審訊桌的輪廓。

隔音效果也很強，牆上電子時鐘代表秒針的冒號發出微弱的聲音，是李念現在唯一能聽到的聲音。

一宿勞累，到現在也沒吃沒喝，李念不知道這是對方要熬自己，就是讓他在這種環境中，發大心中的恐懼，還有身體上的各種不是。

幸好，李念不是普通人。

他閉上眼睛，沉心靜氣，開始久違的自主調息。

化龍訣靈力開始在經脈中奔騰，驅散一切不適感。

……

雖然李念讓她不要擔心……

但李念前腳剛走，索菲亞就跑到樓下路師父的房間門口，慌張地敲著房門。

“李念，被……被抓走！”

路師父剛開門，索菲亞就焦急的說了出來。

“被誰抓走了？

你別急，進來慢慢說。”

索菲亞哪能不急，一邊往房裏走，一邊說：

“有三個稅務制服的人，說要他配合調查，就把他帶走了！”

路師父沉吟了一會兒，說道：

“你先回房間，該吃吃該喝喝，把自己照顧好，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話音剛落，門被敲響。

路師父打開房門，只見一本警官證舉到眼前，然後傳來一個聲音：

“路傑，你涉嫌參與敲詐勒索，跟我們走一趟吧。”

看著門外的三人，路師父笑道：

“還穿著軍裝呢，裝都不帶裝了？”

……

李念不是普通人。

雖然心智上只是個十六歲的高中生，還很不成熟……

但就是因為不成熟沒有往壞的地方想，這是他7歲在系統伴身後，走出的陰影培養出的樂觀心態。

自己怎麼說都是做了為國為民的好事，這裏是大唐，不是前世，有人舉報自己，沒關係洗白冤屈後，還是個好青年嘛！

他沒有懷疑老院子或者柳香怡。

如果真是他們，那麼隆重的謝自己幹嘛？

就算這是演的，給自己錢幹什麼？

吞了再抓豈不是更好？

算上路上的一個小時，現在已經過去了六個小時。

即使不主動調息，化龍訣靈力也完全恢復了，靈力不能當飯吃……

但可以主動補充身體的損耗，讓李念的狀態保持的很好。

這如同辟穀一樣的效果，讓李念感覺發現了新大陸，心態更是不急不躁了。

……

民眾大範圍恐慌的後果顯現出來了，今天的確診病例比昨天翻了三倍。

老院長今天也一早就和其他醫生一起接診，他沒有抱怨，甚至感到慶倖，慶倖此次病毒傳染率並不高，只要注意帶口罩，注意衛生其實很快就能壓下去，像今天這樣的突然爆發，完全處於可控狀態。

病毒造成的渾身酸痛，在普通人眼裏很可怕……

但在他這樣的專業醫師眼中根本不算什麼。

在和其他專家會診之後，迅速找到了應對方法，不打針的情況下，兩天就能緩解，一周就能痊癒。

老院長的心頭大患是民眾的恐慌，上級施壓讓他們儘快找貨壓價，價壓下來了，恐慌自然就慢慢消散。

但利益當前，有貨的人恨不得直接實現財富自由，這是人性，老院長也沒有抱怨。

只是感到苦惱，怎麼為患者盡最後一份力？

這時，長安來支援的小柳，主動來彙報，有一個人有貨，可以供給醫院。

這讓老院長不敢相信的反復確認，得到小柳肯定的答復後，欣喜若狂，就要立馬去找那個人！

苦惱的老院長沒想到，居然有李念這種願意在這種時候舍去巨大利益，連還價都沒有的人，那痛快的樣子絲毫不像個十幾歲的年輕人！

這讓老院長很欣慰，不僅把事辦成了，也不會傳出官商勾結的流言，更是從李念身上看到了國家下一代的希望，有這種青年，大唐何愁後繼無人？

欣慰的老院長精神也足了，中午匆匆扒拉了兩口飯，就繼續去接診了。

等到老院長知道“官商勾結”真的發生時，已經晚上7點。

老院長不可置信的問彙報的人：

“真的嗎？”

那人再三確認：

“這事是有人舉報，醫藥的主管部門並沒什麼問題，這也是我們收到消息這麼晚的原因。

抓人的是稅務，這還說得過去，稅務局本來就是大唐民眾公認的最強執法部門，跟錢有關的他們都能管，我打聽了一下，也確實是因為那兩千萬的緣故。

但蹊蹺的是，這次居然是聯合辦案，有治安參與在裏面！”

聽完之後，老院長感到了強烈的無力感，整個人靠在了椅背，眼睛似乎失去了光彩。

他明白那些人為什麼，也是因為這樣，才覺得李念難得。

那人問院長：

“現在要管嗎？”

院長的眼神重新亮了起來，一拍桌子，沉聲道：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

晚上9點，一高一矮兩個穿稅務部門制服的男子，帶著一個穿治安制服的男子端著飯進來。

三人都戴著口罩，進門第一件事將三只口罩仍在李念前面的地上，然後坐在李念面前的審訊桌後，開啟強光小臺燈，轉了個向照向李念的眼睛。

強光照眼，李念下意識用手去擋。

三人一笑，高個男子說了句“燈沒壞”，就又轉了回去，對著桌子。

矮個男子笑著問李念：

“想不想吃？”

語氣中絲毫不掩飾譏諷。

他們只拿了三份飯，李念搖了搖頭。

“行，還挺聰明，知道沒你的份。”

三人吃了一會兒，見李念無動於衷，交換了個眼神，還是由矮個男子發問：

“既然這裏沒你的份，你為什麼在這裏？”

“配合調查。”

三人都笑了，矮個男子問：

“那配合吧，主動交代自己都幹了什麼事。”

李念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什麼，老老實實說了。

矮個男子譏笑一聲，：

“這麼說，你不僅無罪，還有功了？”

李念眉頭一皺。

“提前囤貨，在瘟疫爆發前到來，來了一晚上你囤的貨就漲上了天，你說巧不巧？”

李念的眉頭皺的更緊。

“加上你之前的說辭，那個叫柳香怡的同鄉，就是你的內應了……”

“不是！”

李念反駁。

話音剛落一根筆甩了過來。

李念偏頭一躲。

矮個男子說：

“我最討厭別人打斷我說話，下次就不是筆了。”

李念深吸一口氣，壓制自己的怒意。

“你的同鄉柳香怡，利用她職務之便，提前得知了有災情，同時得知板藍根這個藥是主治藥物之一。

這個藥便宜又很容易得到，於是你兩人合謀，玩一出裏應外合的計謀。

你先去囤藥，然後連夜驅車來到南粵找落腳點，甚至為了保證能快速到達，還多加了一個司機，輪番替換，晝夜不停，就是為了保證能快別人一步！

等你到了之後，柳香怡的處方就流出，然後坐等事情發酵。

果不然，一夜之間板藍根瘋搶……

而這時最高明的地方來了！

你們沒有選擇直接倒賣，而是賣給了用藥心切的醫院！

這樣一來，你們賺了一筆大錢，還能得到官方的表彰，若不是有人舉報，這事恐怕任誰都想不出奇怪的地方！

我都有些佩服你了，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手段和魄力，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李念大喊：

“我沒有！

事情不是這樣的！”

矮個男子比他聲音還大，喝問：

“不是這樣，你如何解釋你提前囤藥，不偏不倚的就來到了這千裏之外的南粵城！”

這一下把李念問住了，是啊，怎麼解釋？

就算暴露系統沒有關係，他怎麼證明？

拿出幾天前抽到的柳香怡的處方簽和病歷？

現在那上面的日期已經不是未來，而是過去，拿出來反而證實了與柳香怡合謀！

見李念愣住了，三人露出了勝利的笑容，那個穿治安制服的趁機捧了一句另兩人：

“要不說平民老百姓都認為你們才是最具實力的執法部門，這業務水準，嘖嘖嘖，我們三司加起來都比不上喲，一個毛頭小子就算有點腦子哪會是您的對手，這不兩句話就給問死了。”

另兩人客氣一笑……

但沒否認這個說法。

“超綱”的事情遇多了，也就有了經驗。

李念壓下心中的委屈與怒火，心思急轉，這裏面肯定有破綻！

三人互相吹捧一番，矮個男子接著說：

“那兩千萬我們已經凍結，你只要交出來剩下的七百三十萬，就可以從這裏離開。

畢竟這樣一來，你也算為國家做了貢獻……

而你那位同鄉，看在其也真心救治病患的份上，也不會有什麼處罰，這個條件夠優厚吧？”

當矮個男子說完，李念立刻沉聲道：

“你們既然查的這麼仔細，那麼處方上那麼多藥，只有板藍根價格太高，僅憑我們兩人如何做到一夜之間價格瘋抬……

我與柳香怡在南粵的聯繫是在價格已經炒起來後僅一天，既然我們是求財，為何不再等兩天，等價格再漲漲，那時出手能多賺多少錢！

你們也應該知道我是先給貨後拿到的錢，我們是為了求財為何不還價，還要冒著拿不到錢的風險？

你們又是如何推翻我不是真心為國做貢獻這個說法！”

三人臉上的笑意瞬間定格，矮個男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胸口起伏數次，一拍桌子，怒道：

“證據確鑿，還敢嘴硬！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有些年沒動手了，今天就為你破例一次！”

就在矮個男子準備動手的時候，審訊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人急匆匆的跑進來，在矮個男子耳邊說了什麼。

矮個男子聽完後，怒視李念了兩分鐘，最終還是沒有做什麼，說道：

“行啊小子！

我們走！”

後來的那人急忙道：

“不是說放他……”

話沒說完被挨個男子瞪了一眼，不敢再說，幾人前後走了出去。

……

“抱歉，我已經盡力了……

但那個少年確實違規。”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理性而清晰，老院長歎道：

“他確實違規……

但也確實對國有功，內閣就這麼不近人情嗎？”

“朱老，不是內閣，是南粵本地……我不能說的太多。

不過我已經打過招呼，不會太為難那個少年的。

您還是做好本職工作，都等著給您慶功呢！

就這樣，我還有事，您有事給我留言，我看到後第一時間給您回復。”

說話掛了電話。

話筒傳來嘟嘟聲，老院長卻如同定住一樣不動，旁邊站著的下屬關心道：

“院長，您怎麼了？

電話已經掛了。”

老院長回過神來，看著下屬，語氣無比無奈和滄桑：

“居然是南粵當地勢力……在我們眼裏他給南粵立了如此大功……

但是對某些人來說，他觸犯了巨大的利益！

如果不是我們背靠官方，壓價開始的如此迅速，恐怕……會和他一樣，凍斃於風雪吧？

他能無事，只是在錢上有些損失，我是該慶倖呢，還是該悲哀呢……”

……

審訊室裏漆黑一片，只能看到牆上電子鐘顯示的暗紅的時間在亮著。

手腳被銬，李念只能看著從電子鐘發呆，還有5分鐘，今天就過去了。

“吱呀……”

門開的聲音在寂靜無聲的審訊室蕩開，隨之而來的是走廊的白光，掃開李念身上的黑暗，將他照在光明之下。

門口站著一位背光看不清臉的男人，看體型應該是那個矮個男子，輕蔑的聲音出來：

“可以啊，都有人給你說情說到京城去了。

不過，沒用。

實話告訴你，因為你的舉動，讓一位你想像不到權勢的大人物損失了很多錢……

但那位大人心善，給你一次機會。

只要你交出那730萬，再把凍結的兩千萬按我說的寫個說明，那位大人就不再追究。”

李念心下一沉，嘴上卻掛著笑，問他：

“什麼說明？”

“沒什麼，就是說明一下你是受別人指使幹的，將一切都推到那個人頭上就行。”

矮個男子聽到李念語氣有些柔軟，語氣也柔和了下來。

栽贓陷害？

李念想了沒一秒就否決了這個想法，那就只有另一種可能了，笑著說：

“然後那個人就能得到國家的表彰……

而我就能乖乖從這離開，是嗎？”

被戳破的矮個男子也不生氣，大方的點頭，說道：

“很聰明，我喜歡聰明人。

怎麼樣？

同意的話，我就先給你解開。”

李念搖頭：

“不用，我不會答應的。”

“呵呵，少年人，螳臂擋車不是理智之舉，舍財保身是你的目前最好的選擇……不過你肯定不會聽。

剛才那個人說放了你，可能讓你產生了什麼錯覺。

在你沒有答應前，是走不出這個門的，馬上就是新的一天了，到底是出去看看升起的太陽，還是繼續在這黑暗的房間裏待著，就是你今晚要考慮的事了……”

門重新關上，李念被留在了黑暗之中。

一聲自嘲的笑聲在黑暗中響起。

能聯繫到京城，應該是老院長。

沒人說過李念也想到了，能那麼快辦妥手續，從自己手裏買走貨的老院長……

當然不是一個醫院院長那麼簡單，是背靠官方進行壓價的執行人。

那麼就連他都要去找京城的關係，說明什麼？

嗯？何況還失敗了！

李念啊李念，你真是傻得可憐。

錯了，錯的離譜，這大唐，也有光照不進來的黑暗！

自嘲的笑聲更大了，卻無法驅散這濃如墨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