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李念根本沒有關心過政治,連官銜都分不清,好在不知道誰改革的,將職位劃分與另一個世界一樣。
雖然有些方面與前世不同……
但大多數常識是共通的。
比如許志民是科級,用前世的話來說是,一般的縣城,處級就到頂了,還是副的。
所以別看是科級……
但巴掌大點地方不比省市等大城市,有實權的話,在地方可以做到只手遮天。
許志民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可以主持全縣會議,就能說明一二。
從情人家,或者說他心中正牌夫人家,早早出門,來到單位。
一路上碰到的人都對他打著招呼,他也微微點頭以作回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剛打過招呼的人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
一個兩個也就罷了……
但每一個人都這樣,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回頭去看,別人卻對他保持恭敬地笑著。
會議十點召開,許志民7點多就來到了辦公室,開始處理一些瑣事……
但心中時不時還是會想起剛才那種被人指指點點的感覺。
許志民反思最近有沒有自己漏掉什麼事情。
小地方,基本是沒什麼秘密的,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光彩的事情。
自己在外面有另一個家,屬於公開的秘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也不可能是這裏出問題,更何況,她的家裏也不允許出問題。
想到自己情人家裏的背景,許志民微微一笑,就算出了事也能求助那邊,自己不就是因為這個連原配和女兒都不要了嗎?
雖說大唐律可以允許多娶幾個……
但那位小姐……已經結過婚這沒辦法,就算了……
但說是讓她給一個外國人做小?
許志民想起那位大小姐的脾氣,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是為了那位家裏的權勢,自己也不會做出來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
話又說回來,能有什麼事?
就算有事,那邊為了自己女兒也會保住自己!
“篤篤篤”敲門聲讓許志民回過神來,重新換上威嚴的表情,沉聲道:
“請進。”
剛畢業一年的小陳推門走了進來,已經工作一年的他還是顯得有些浮躁,嘻嘻哈哈沒個正形。
許志民看了一眼在心中下了個不堪重用的判斷後,就又低頭看起來了檔,問道:
“什麼事?”
“老大,這份檔,你看一下,簽個字。”
小陳笑著說。
許志民搖了搖頭,說道:
“這裏是單位,不要亂叫,要稱呼職位!”
“這不是沒外人嗎?
您別介意,在別人面前我知道怎麼表現。”
小陳解釋道。
許志民接過檔,認真看著。
他對小陳這種表忠心行為很看不上,以為憑這點小心思就能被自己看上眼?
別蠢了!
簽了字之後,冷淡地說道:
“好了,你去忙吧。”
小陳本想開口說什麼……
但一聽這冷淡的語氣,索性閉上了嘴,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或者是因為小陳真的年輕不懂事吧,那個眼神絲毫沒有掩飾,被許志民看得準確。
又想起一路上被人在背後盯著的感覺,和這個眼神的感覺很像。
但小陳已經離開,並且禮貌地關上了門。
內線電話突然響起來,許志民接了之後,應了幾句,表示自己知道了。
已經有鄉鎮的人來了,起得可真早。
負責接待的請示,是不是需要許志民去陪同。
許志民心中冷笑,什麼角色都值得自己去巴結?
掉價成什麼樣了。
過了一會兒,內線電話又響了起來。
還是之前負責接待地請示,說有人讓自己轉達,能在開會前見許志民一面,許志民想了一下就拒絕了。
這次的工作會議是定基調,絕不容許走後門。
這時候要見自己,肯定是要辦什麼事。
這次是自己的機會,鯉魚躍龍門的機會,做好這次政績,就能離開這個小地方,去更廣闊的舞臺發展。
許志民思考著,然後回撥過去,囑咐道:會議開始前,自己誰都不見。
又想了一下,關掉了手機。
這樣,就沒有人能通過別的管道來給自己要人情。
縣驛館。
進入現代社會後,已經沒有了換馬之類的功能,保留了原有的名字,改為招待所類似的地方,平時招待普通客人是在前樓,在後面穿過一片綠化地帶之後,是招待大唐官員的地方。
這次接待休息用的房間有5間,都在一樓。
來參會的人員已經來齊……
但其中四間目前都沒有人在,都聚在一間屋子聊著天。
“聽說了嗎?”
其中一人開口道。
沒頭沒尾的話,其他人都懂什麼意思,默默地點頭。
那人繼續說:
“這次搞不好,許科要完啊。”
“不會吧?
這事兒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過現在沒有名分,有些不光彩罷了,更何況那女人就是來鍍金的,來頭大著呢!
這點小事能把人家怎麼樣啊?”
另一人明顯不同意那人的觀點,反駁道。
“小點聲!
不看這是什麼地方?”
一個比較謹慎的人提醒道,然後開門去看了一眼,發現沒人才重新關好門,接著說道:
“咱們就是來開會的,其他事管不著!”
“瞧你那慫樣子!”
第一個開口的人表示不屑,說道:
“這事就怪在這裏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但那也是知道,誰都沒有翻到明面上來!
誰不知道這是得罪人的事?
但我們這附近鄉鎮的一來,都知道了。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什麼?”
有人藉口問道。
“說明有人要搞許科啊!”
那人下了結論。
之前反對的那人,想了想說道:
“有道理!
其實我剛才想見見許科,探探口風……
但我找接待的人打了兩次電話,都被許科拒絕了。
好好的,他為什麼要拒絕?”
“我剛才也托人給許科打電話了,你們猜怎麼著?
電話關機了!”
“這……”
幾個人交流了一會兒後,面面相覷。
這時那個謹慎的人開口道:
“那位大小姐的背景我聽說過一二,能量很大,許科應該不會有事……”
第一個開口卻不同意,有鄙視的聲音說道:
“你懂個球!
能量再大,能壓住所有人?
縣裏每個有名有姓的都收到了舉報信,這能壓下來?
真能壓下來打得誰的臉?
唵?
是我們這一個個穿這身皮的臉!
以前沒人捅出來也就罷了,現在這一手搞出來,許科,完了!”
其他人暗自點頭。
同樣的討論在這座小縣城各處出現,不管級別高低,不管權力大小,都在談論許志民。
得出的結論細節不同……
但基本一致——許志民完了。
也有人提前想給許志民通氣,想了想後都沒有行動。
就許志民平時那目中無人的樣子,最後怕不是沒吃上豬肉還惹上一身騷,所以不約而同地準備看好戲。
十點,會議準時召開。
許志民氣勢奪人地站在發言臺前,宣佈會議開始。
台下很多人看到他之後,都露出了笑意,甚至有些人直接用戲謔的眼神看著他。
許志民有些奇怪……
但現在會議已經開始,顧不得這些。
會議按流程往下走。
許志民回到領導席後,由縣長先發言,再過兩人之後,才是許志民。
坐在下面的人,從會議開始的時候,就不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但很注意分寸,沒有擾亂會議秩序。
在臺上的許志民當然看得清清楚楚,他本不想理……
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被許志民捕捉到。
不管坐在哪里的,說了兩句之後,都會看他一眼。
一個兩個也就算了。
畢竟許志民是本次會議的核心發言人,由他來傳達會議精神,其他人都是給他搭臺子的,被人關注也是難免。
但奇怪的是,幾乎沒有例外,所有不管是交頭接耳,還是聽其他人發言的,都會看他。
許志民不著痕跡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著是否有問題,臉上是不是沾到了什麼,最後連牙齒也舔了一遍發現沒有沾到菜葉之類的。
不會有人要搞自己吧?
瘋了吧?
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麼身份?
自己也是有大腿的人,在這小縣城誰敢搞他?
如果有人不開眼,那麼許志民不介意拿他開刀。
想明白了的許志民,又恢復了自信。
輪到他發言的時候,即使下麵戲謔的眼光更多了……
但他毫不為所動!
吐字鏗鏘有力,演講節奏把握的完美,說完最後一句的時候氣勢已經蓋過了在場所有人。
“好!”
有一人居然叫了聲好,率先鼓掌。
許志民看了眼他,這人跟自己不對付。
雖說會議嚴肅,叫好有失禮儀……
但畢竟不是拿人的藉口。
見許志民表現得涵養過人,連趁機發難的機會都不在意,台下的掌聲更熱烈了。
會議結束後,眾人紛紛離席。
坐在他旁邊的老領導,欣慰地對許志民說:
“小許啊,你是個幹大事的啊!”
“老領導,你這麼說我可擔不起啊!”
許志民客套地說道,心中奇怪,為何這麼說。
“出了事,你的表現頗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意思,臨危不懼是幹大事的基本品行之一,你今天的表現就很好嘛!”
老領導笑著說。
許志民疑惑道:
“出事?
出什麼事了?”
老領導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似作假的樣子,小聲道:
“你不知道?”
“您如果說工作的事情,我還是有信心能把握全局的。”
老領導頓時就明白了,還以為他是有了什麼對策能起死回生,所以表現得如此從容……歎了口氣道:
“你隨便找個人打聽打聽吧。”
說完老領導就離開了,留下了一頭霧水的許志民。
出了會議室,外面還有很多人在陸陸續續下樓。
見許志民出來了,剛才帶頭叫好的人,向他走過來,比了個大拇指,笑著說:
“可以啊志民,今天的表現讓我刮目相看!”
伸手不打笑臉人,許志民也笑著回應道:
“你也不錯嘛,帶頭鼓掌,為我造勢。”
那人笑著擺擺手,說道:
“小事一樁,你知道我這人心眼直,對別人佩服那是真的佩服!
鼓掌那是發自肺腑的。”
許志民越聽越奇怪,自己諷刺他……
但聽他的口氣好像是真心佩服自己?
不再多耽擱,回到了辦公室,打電話叫了小陳進來,沒等小陳開口,許志民就嚴肅地問道: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不知道?”
小陳想了一下,說道:
“應該沒有吧?”
“那為什麼別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對?”
小陳聽了後就明白了,笑著說:
“這事兒您應該知道啊,大夥還誇你臨危不亂呢!”
許志民眉頭一皺,沉聲說道:
“仔細告訴我。”
小陳點了點頭,將自己得到的消息說出來:
“今天早上大家一出門,都收到了一個信封,裏面有八張照片,是您和……”
小陳指了指上面,接著說道:
“能體現出你們關係好的照片。”
“大家?
都有誰?
怎麼收到的?”
許志民聽了之後一愣,隨即一想,這是舉報自己作風不正?
今天早上的話時間過去不久,活動活動就能壓下來,只要知道向誰舉報的就好辦。
“據我所知,都收到了。
信封要麼在門口,要麼在門把手上卡著,反正都是一開門就能看到的地方。”
小陳回道。
“都收到了?
意思是所有領導?”
許志民感覺背後都流汗了。
小陳點了點頭,說道:
“不止所有領導,縣裏面的公務員無論職位高低都收到了。
我早上本來想告訴你的……
但您那會兒忙,一想大家都知道,您也肯定知道,後來看您那臨危不亂的氣勢,就知道猜對了!”
“出去!”
許志民聲音高了幾分。
正在拍領導馬屁的小陳聽完之後一愣,“啊?”了一聲。
許志民指著門喊道:
“我讓你出去!”
小陳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領導,誠惶誠恐的出去,把門輕輕關上。
辦公室只剩下許志民一個人,他趕緊打開手機。
一開機立馬收到了三條資訊,都是自己的情人發來的,讓他趕緊回電話,語氣一條比一條著急。
許志民趕緊將電話打過去,卻是關機。
瞬間像被抽取了渾身力氣一樣,許志民癱坐在椅子上,手機從手上滑出,掉在地上。
長安,一座古色古香的別墅中。
全是實木傢俱的客廳裏,一個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子,坐在椅子上無聲地抹著眼淚。
坐在她對面是一個白髮蒼蒼,不怒自威的老人,老人身形瘦削卻精神抖擻,一雙有神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孫女,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幹出這麼丟人的事情,你還有臉哭?”
年輕女子委屈地哭聲道:
“他已經快離婚了,只不過……他要先將手上的工作佈置好,離婚才能不影響到他……最遲下個月就會辦妥……誰知道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嗚嗚……爺爺,你幫幫他吧……”
這些事情老人當然知道,沒有他的默許,孫女也不可能被一個芝麻官給包養了。
他氣的是這人看著還行,怎麼會把事情鬧得這麼大!
但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孫女,一聽她哭得這麼傷心,只能歎了口氣,說道:
“孩子,不是爺爺不幫你,是沒法幫!”
年輕女子哭著問道:
“為什麼?
一個小小的縣城,您還沒辦法嗎?”
“你不懂!”
老人沉聲道:
“如果是有人檢舉,或者知道的人不多,這事都能辦……
但對方把事做得太絕,把你們的照片給所有公職人員,上到縣長下到一線全都給了一遍,這要怎麼壓?”
“那……那……”
年輕女子還想說什麼。
老人抬手打斷道:
“他完了!
你就當沒這個人吧!
不過爺爺答應你,一定找出舉報的人,給你出氣!”
畢竟是從小耳濡目染的環境中長大的,聽爺爺解釋了之後,也明白了,只能點了點頭,回房去了。
老人見孫女走了之後,撥了一個電話,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給我把人找出來,必要時,死活不論!”
李念在給各家各戶放信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掩飾自己,被治安攝像頭拍得很清楚。
沒有一個小時,老人就收到了回話,聽到是一個高中生,有點不確定地問道:
“你確定沒查錯?”
電話那頭傳來肯定的答復:
“確定,多段攝像頭都拍到了他……
但不知道有沒有同夥,或者被人指示。
只不過有一點很奇怪……”
“什麼地方?”
“那少年出現的時間有問題,他1分鐘前還在稅務局社區,1分鐘之後又到了財務局社區,沒有5分鐘又到了別的地方……”
老人眼中精光一閃,沉聲道:
“易容術!
先查這個學生,看看別人為什麼要假扮他去做這件事!”
掛掉電話之後,老人心中升起一絲不安。
一個小小的縣城,對付一個科級,居然能用得上這種手段?
難道是……沖自己家來的?
不管怎麼樣,先查了再說!
如果真是沖自己家來的,他倒要好好會一會對方!
老人的能量很大,幾乎同時,長安所輻射的轄區內,所有能查到李念的系統,都在查詢他的資訊。
而這成了長安官場大變的導火索。
下午三點,老人所在的別墅,有人敲門。
十分鐘後,老人及其孫女被帶上了一輛沒有牌子的吉普車。
下午三點三十分鐘,教育,財政,治安等查詢過李念資訊的部門,操作人和指示人,均被沒有牌子的吉普車帶走。
有交警發現吉普車無牌行駛,攔下對方,對方很配合,停下車後,亮出一個標誌,交警話都沒問,就放對方走了。
而許志民,已經沒人去關心他。
儘管他不見了,還是棄官潛逃,行李都沒收拾……
但沒人去關心他。
不,應該說這個地方很多人都在關心他。
許志民淪為了這個小地方茶餘飯後的笑柄。
每每有人說到本地官場上的事,都得提一句他,被一個神秘人用幾張照片,用最普通的手法搞得臉面盡失,棄官而逃,被大家津津樂道。
在李念終於找到那對夫妻的同時。
一處三面是牆,窗子都沒有,只有一扇門作為進出口的審訊室中,老人坐在一張長桌外側,桌子上的臺燈對著他照出強光,照出了老人至今都沒有散去的惶恐。
老人咽了口唾沫,顫聲說道:
“我不是……”
桌子對面陰影中,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人形輪廓。
聽到老人開口,那輪廓往前用手臂撐在桌子上,一縷搖曳的秀發出現在燈光下,照出了其鮮紅的顏色,開口打斷道:
“是不是你說了不算,那是我們的工作,你只要交代你為什麼要查那個人即可。”
是個女人的聲音,每一個字仿佛都在耳蝸深處響起,聽得人心癢癢。
光聽這聲音就知道姿色不俗,語調平淡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思。
但在老人耳中卻如同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