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夢悄然現身,翩然離去,視諸聖如無物。
奇的是諸聖竟由她來去自如,仿佛這樣做理所當然。
慕清夢離去之後,諸聖無言。
連氣勢驚人,明顯高人一等的東天池鄔令主亦在沉思之中。
只有鳳宿雲身不動,踏著面八卦鏡飄然來到玉麒麟身邊道:
“看看你家侄兒,總可以吧?”
“去吧去吧,別嚇壞了小孩兒。”
“嘻嘻,小孩兒不拿來嚇一嚇,長大可就沒那麼好玩啦。”
鳳宿雲按落八卦鏡,口中香風一吹驅散仙靄。
仙藹遮蔽了這方天地,讓餘人不知諸聖之間發生了何事。
齊開陽身在暮靄之中,昏昏沉沉,仿佛神智被奪。
那仙藹散去,面前忽然現出個女子,不由嚇了一跳。
看這女子一身粉色綢衣,雲鬢蓬鬆。
此刻她正用一雙煙雨桃花目打量著自己,那雙煙雨桃花目仿佛剛剛睡醒般地惺忪,迷蒙如夢。
“開陽是吧?”
鳳宿雲繞著少年緩緩打轉,煙雨桃花目不停上下打量,道:
“姓什麼呀?”
“敢問尊駕是?”
齊開陽被這幾乎將他剝得一乾二淨,直透神魂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然,手足無處安放,強自鎮定問道。
“小主人,這位是易門鳳門主。”
諸葛觀棋見狀,上提兩步在旁低聲道,又雙膝跪地道:
“參見門主。”
“好啦好啦~你都已不在我門下,還行禮作甚?
嘖~我要動手憑你們又攔不住,慌什麼?
煩人,滾遠點!”
鳳宿雲喝開諸葛觀棋,頗有興致地繼續打量齊開陽,道:
“小娃娃還有點膽識,嘻嘻,還有點懂禮節。
喂,問你姓什麼呢?”
“晚輩姓齊。”
“齊開陽~齊開陽?”
鳳宿雲又繞了一圈,站定在齊開陽面前,目光上下緩緩掃視,溫言道:
“不像,不太像。
你父母呢?”
“晚輩沒有父母。”
鳳宿雲離少年不過半臂距離,幾可嗅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
齊開陽與恩師,玉麒麟等高人常常相處,並不覺什麼不同。
但在這位天機高人面前,咬緊了牙關才能勉強不雙腿發顫。
“沒有父母?
那就怪了,難道天生地養啊?”
鳳宿雲伸長了天鵝般優美的粉頸湊到齊開陽面前,煙雨桃花目滴溜溜地在他臉上打轉。
那目光動人心魄,又攝人魂神魂。
齊開陽剛想退後,下頜卻被鳳宿雲捏住動彈不得。
他心中又驚,又訝,又覺怪異,奇的是竟然並不害怕她。
但心跳得又十分厲害,不僅是面前的美婦一身桃花幽香熏人欲醉。
鳳宿雲粉頸前伸,自然而然腰肢伏低,從齊開陽的視線看去,一對沉甸甸的豪乳壓衫而懸,塌落的衣領之間流露出一抹雪痕,中央的溝壑幾無縫隙,深不見底……
嫵媚的女子,齊開陽見過的已有三位。
柳霜綾高挑修長,像月皎於夜般的清媚。
洛湘瑤極盡婀娜,驚鴻一瞥的刹那,綺媚橫生。
鳳宿雲則顯活潑,似風拂桃枝般的俏媚。
各有所長,難分軒輊。
“天庭飽滿,山根穩固,采聽官也不錯夠圓潤厚實。
貴人宮這裏嘛,挺濃密的……喲!
你的眼睛,嘻嘻……”
鳳宿雲目光流轉,回眸渺了柳霜綾一眼,道:
“柳仙子,你要是鍾情於他,可得把他看得緊些,這人最近走桃花運,眉眼之間的桃花紋都藏不住啦。”
“多謝鳳門主提點。”
柳霜綾聲音冷冰冰的,聽不出半點情感。
齊開陽下頜還被捏住,只能轉眸過去,見女郎肩頭懸著冰魄寒光劍,掌心蘊著雷網,竟是一副戒備森嚴,隨時出手的樣子。
少年忙搖了搖頭!
發覺頭不能動,只得轉了轉眼珠。
鳳宿雲又定睛看了片刻,一雙煙雨桃花目越發地朦朧。
除了點漆般的眼眸之外,眼角四周泛起粉紅,似醉非醉,迷夢般奇妙。
忽而目光一束,粉紅消失,醉態不見,這才放開齊開陽,又從頭到腳地打量了數回。
“小主人的面相,請門主提點一二。”
諸葛觀棋被鳳宿雲一喝,躲得老遠,此時才大著膽子問道。
“那位瞧上的人,我能看得出什麼?
亂,總之就是亂得很,自求多福吧。”
鳳宿雲甩了甩衣袖,踏上八卦鏡,道:
“齊開陽,有工夫來南天池走走,讓我再好好看看你,屆時報我的名號就成。
嘻嘻,你要是膽子夠大,直接報我姐姐的名號也成。”
美婦踩著八卦鏡淩空飛去,齊開陽這才喘了口大氣,背後冷汗涔涔。
柳霜綾收了功法與寶劍,更是驚嚇之際直接癱坐。
齊開陽心中感念,女郎竟然對著天機高人亮法寶,自是存了亡命一博的念頭。
趕忙上前將她扶起,這一回再也不肯放手。
兩人之間的情意不需再有掩飾,少年順勢攬著她纖細的腰肢在懷。
“剛才那位是什麼來歷?”
女郎溫香軟玉般的嬌軀偎在懷裏,齊開陽竊竊私語。
“易門的門主,南天池之下易門不算最大的宗門。
但是她姐姐便是鳳棲煙,南天池之主。”
柳霜綾俏面緋紅,語聲呢喃。
分明被齊開陽扶起,嬌軀卻像越發沒了氣力,只能軟綿綿地倒倚在他懷裏。
“天機高人?
這麼大來頭?”
齊開陽嚇了一跳。
此時仙藹消散,天空中諸聖無影無蹤,只留下東天池仙使與玉麒麟仍未離去。
仙使散了仙藹,收起寶旗,又掏出一面令牌,道:
“聖尊法旨:洛城東南靈玉礦仍由柳家掌管,有違旨者,以罪論處。”
柳霜綾聽得目中含淚,萬料不到竟是這般結局,正欲上前謝恩。
玉麒麟道:
“開陽,上來!
柳姑娘,一道兒來。”
柳霜綾左右為難,齊開陽一緊她的柔荑,拉著她一同來到玉麒麟身邊。
——東天池雖在最後幫了柳家好大的忙,但齊開陽眼見的所作所為,一直心存疑慮與不滿。
且以他對餘真君的瞭解,此時打岔必有深意。
“小傢伙!”
玉麒麟一爪子撫在齊開陽頭頂,一頓前搖後甩,將少年頭髮揉得亂如雞窩。
此時六仙一同來到玉麒麟身邊,低言幾句,玉麒麟對那仙使道:”柳姑娘之前衝撞了你們家的旨意,多賣個面子,一道兒免了吧?”
仙藹已散去,今日修者雲集,此刻都看得真切。
東天池向來法旨如山,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收回成命,那仙使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道:
“此事本使自會啟奏聖尊,由聖尊定奪。”
“那就這麼說了,你回去吧。”
玉麒麟不理仙使,指著六仙對齊開陽道:”你給他們下的什麼令啊?
全給你叫在這裏,還得幫你多少忙?”
齊開陽臉上尷尬,嘿嘿賠笑道:
“師尊說紙鶴只能用一回,沒說一回是怎麼用嘛。
我請諸位前輩來,幫柳家守住靈玉礦,這不是只用了一回……沒違反師尊的話。”
“出山沒兩天,學壞了啊!”
玉麒麟哈哈大笑,道:
“小聰明可以用,這回用的還挺好。
不過嘛,回山估摸著得挨罰。”
“值當。”
齊開陽笑了笑,至於到底有多值當,一時說不上來。
“給你罰得皮都厚了,我看要給你來個狠的,不夠疼吃不住教訓。”
往日一說挨罰,齊開陽都得抓狂,這一回居然毫不懊惱後悔,泰然處之。
玉麒麟甚感意外笑罵一句,又盯著柳霜綾看了看,道:
“柳姑娘,下回掙命的事情,千萬不要再有絲毫留手,否則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任何對敵人仁慈的行為都只能稱為愚蠢!”
“小女子謹記。”
柳霜綾這一趟死裏逃生,不需玉麒麟多說,足夠讓她引以為戒。
“此間事了,好好閉個關,我看你的修為已差不多,莫要太過兒女情長。
開陽往後會有很多事情還需你幫手,你當心中有數。”
“是!
小女子必盡全力。”
修為高一分,就齊開陽多一分助力,柳霜綾芳心既許,死心塌地。
只被那一句兒女情長說的唇瓣都顫了顫,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事情,羞得想都不敢去想。
“閉關之前,好好再參悟下【紫府天羅經】,裏頭有一篇你還從未修煉過,趁早修習,對你有莫大的好處。
嘿嘿,這世上再沒有比開陽更合適助你修習這一篇的人了。
修習之後,你自然知曉。”
這一回柳霜綾垂頭壓根不敢抬,只輕輕應了一聲。
齊開陽不明其中的秘密,正左看右看,略有所感。
見玉麒麟起身欲走,忙道:
“師尊是不是來過?”
“你莫不是以為東天池會賣我的面子?
好傢伙,你放飛個紙鶴,把她和我全給喚來了……“玉麒麟搖頭擺尾,穿過虛空,留聲道:
“你們六個暫時住在柳家,待柳姑娘閉關出來再各歸洞府。”
“遵令。”
玉麒麟離去,虛空之門自行消散。
東天池仙使提前一步已走,只留今日宴席的主人與賓客面面相覷。
鄉野少年忽然來了個恐怖的強援。
雖然他們沒見到諸聖現身,卻見到玉麒麟輕易便制伏新晉天機的馮元業,又只憑一句話就逼退了東天池仙使,幫柳霜綾脫身。
其後玉麒麟大喇喇地當著所有人的面,與齊開陽有說有笑,那笑罵的模樣,像極了每個人家中最和藹與喜歡自己的長輩。
賓客間議論紛紛,猜測齊開陽的來歷,猜測玉麒麟的修為該是何等通天徹地。
至於哼哼唧唧從地上爬起的馮元業,還有不知何時變得癡癡呆呆,口角流涎的馮雨濤,無人在意。
——東天池仙使已離去,二使亦隨他回東天池。
他們都不在意馮家,甚至沒留下一個字。
比起很明顯被棄了的馮家,每個人心頭更疑慮重重。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讓東天池一向言出法隨的法旨一日數變。
“我們回家吧……”
柳霜綾輕聲細語,心中說不出地甜蜜,一言出口,俏臉上煙霞燦爛。
“回家?
師傅不讓回山。”
“你……傻!”
柳霜綾貝齒咬著唇瓣,道:
“人家已是你的女奴,柳家不就是你的家了。”
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這番話,卻見齊開陽眼角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甚是得意。
這才回神上了大當,舉起粉拳欲打。
齊開陽一蹦跳開,喊著:
“啊喲,這女奴好凶,竟要打主人。”
一追一逃,雙雙向洛城而去……
群山環繞,山腳一池湖水如藍玉。
皎潔的月光將湖面鋪就一層碎銀般的明鏡。
湖水湛藍,自因深難見底。
藍玉之中,不時又閃爍著諸色豪光。
有些攝人心魄,有些亮麗繽紛,有些清淡如雲,有些淒迷如霧。
湖邊的少女坐在岸邊,僅披著一件紗衣,光著的雙腿自膝彎以下全浸在水中。
湖面平靜,只蕩漾著些少的波紋,少女光潔的玉腿在湖波中微微起伏。
此番離宗,經歷種種,少女正一絲一縷地回憶。
從前一向順風順水,手到擒來,洛芸茵自知自己的能為,同階修者裏能接她三五招都難,罕有敵手。
可與齊開陽對陣,自家幾乎已盡全力,仍然敗陣。
一直氣惱他的修為明明不如自己,待見了玉麒麟與慕清夢,一切又如此合情合理。
就是他致勝的那一招!
少女一想起就氣得牙癢癢,那打法簡直像潑皮無賴,沖上來一頓亂拳。
可再細思下去,齊開陽每一回出手都像在搏命,他的的確確實在搏命。
這種一往無前,向死而生的勇氣與果敢,又是自家不具備的,敗得實在不冤。
“哼,賴皮狗……”
一想起那一刻,胸乳被他鼻尖觸碰的地方又熱了起來。
少女鼓起半邊香腮,雙手在胸前交叉斜挽香肩。
這一聲氣呼呼地有些不服,又像想念時的呢喃細語。
“茵兒,在說誰呢?”
洛芸茵聽見聲音,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可還是被聽去了悄悄話,不自覺地目光嬌羞,回過身道:
“娘,人家在說那個齊開陽。”
“正想要問你。”
洛湘瑤坐在女兒身邊,同樣將赤裸的雙腿浸入湖水中,道: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洛芸茵雙腿來回一蕩,一蕩,交錯撥動著湖水。
將這一趟出門半途接到宗門傳令,尋找柳霜綾遇見齊開陽說起,直說到馮元業偷襲,玉麒麟現身。
少女睜著烏溜溜的寒星目,好奇地看著母親問道:
“娘,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使的功法當真奇怪!
那位玉麒麟,還有慕清夢呢?
尤其是慕清夢,好像誰都不敢惹她,東天池的人平日裏多橫,到她面前都老老實實的。
這樣的大人物,為何從沒聽說過?”
“現下還太早,等再過些年,娘原原本本地說給你聽。”
洛湘瑤凝望著湖水,湖波仿佛在她眼中流淌,沉思了片刻後,道:
“往後若再遇見齊開陽……”
洛芸茵原本一直看著母親,聽見齊開陽的名字,眼神自然地轉了開去,不鹹不淡地問道:
“再遇見要怎麼?”
“要怎麼……要怎麼?”
洛湘瑤自己都未能想清楚,又想了片刻難有答案,反問道:
“娘是想問你,他膽大包天明目張膽地與東天池作對,若再遇見,你要怎麼辦?”
“女兒不知道……”
洛芸茵一樣有些迷茫,道:
“本該離他遠些免惹是非上身。
可是,女兒總覺得他所作所為並沒有錯。
明知柳姐姐回洛城會遇見種種難處,一路上遇見【神簫鬼笛】,還有馮家的兩個族叔,仍然不離不棄,很是讓人佩服。
我很奇怪,他明明有這麼多幫手和助力,為何偏偏一個人送柳姐姐回洛城?
若換了其他哪個世家公子,或者宗門的少主,不得大張旗鼓,沿途吹吹打打,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排場?”
“的確有些怪,會不會是慕清夢不允許他招搖過市呢?”
“有可能,那下回再遇見,我就去問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問清楚了就走。
往後還是不要太多來往的好,女兒不想給娘親惹麻煩。”
洛湘瑤撫了撫愛女額頭,道:
“好啦,該去歸還劍心,參悟這一趟出山的得失。
娘陪你一起去。”
“嘻嘻,好。”
洛湘瑤招手一拂,雲霧遮蔽了湖泊,一丈之外除了濃霧之外什麼都看不清。
月華被擋,湖水變作一塊黑沉沉的墨玉。
洛芸茵解去紗衣,取出盛了劍湖之水的葫蘆在手,搖了搖,道:
“劍心啊劍心,什麼時候我才能遇上自己的天命之劍呢?”
“會有的。”
洛湘瑤亦褪去羅衣,與女兒赤裸相對:
“好事不怕晚。”
母女倆相視一笑,洛芸茵還羡慕地看了看母親的身材,這才一同躍入湖中。
母女倆樣貌並不十分相似,身材卻似同個模子裏鐫刻出來一樣。
不同的是洛芸茵青春逼人,身上每一處都充滿了活力與彈性。
而洛湘瑤則柔弱無骨,肌膚與與一身美肉綿軟若水,風情難當。
湖水幽深不見底,水色全然漆黑。
若不是一道道光華不時閃過,幾乎目不能視物。
那些光華正是在湖中溫養的寶劍,青鸞劍若木凰展翅,紫電劍雷光繚繞,炎縈劍即使在水中亦繚繞著火光……
母女倆深潛了不知多久,遠遠望見一朵蓮花閃著無暇的白光。
這裏是執劍湖底,蓮花的白光將所有湖水都隔絕在外。
白蓮的蓮莖上生著兩瓣方圓五丈許的蓮葉,根須卻倒卷而上,直插白光之外,汲取著劍湖之水。
穿過白光,洛芸茵取出葫蘆打開,將離宗時帶走的劍湖之水滴回蓮心上。
又咬破指尖,滴出一滴精血。
蓮心九孔,將這粒精血水滴分而吞沒,頓時白蓮變得流光溢彩,美輪美奐。
洛芸茵肅立在旁,劍湖中名劍通靈,劍湖之水記載了這一回出山鬥法時的點點滴滴。
蓮心會重現鬥法的每一刻,正是絕佳的拾遺補缺,參悟功法的機遇。
往日滴回湖水,蓮心便會醞釀劍意,將一招一式都重現出來。
可今日白蓮吸入水滴,竟沉默了許久,忽然泛出金色的光華,前所未見。
母女倆正吃驚,白光界內頻頻震動。
洛湘瑤驚疑不定,將愛女拉在身旁,目光銳利地四下掃視。
洛芸茵被這一拉嚇了一跳,立足未穩,湖底居然亦傳來震動,整個湖底亦顫動起來,引得整座執劍湖水浪滔天。
“娘,這是怎麼了?”
站穩身形,洛芸茵好奇地打量周遭的一切。
地底的震動讓湖波洶湧,被劍蓮的白光擋住,如驚濤拍岸。
黑沉沉的湖水如噬人的猛獸,又讓少女驚慌不已。
“不知道。”
洛湘瑤淡淡一笑,安撫了愛女的慌亂,道:
“娘都從沒見過,且看一看。”
正在此時,蓮心中央射出一道淡淡的金光,照得四面一團漆黑現下如金陽盈耀,燦爛輝煌。
金光如霧氣氤氳升騰,聚散不定,湖底震動更大,母女倆不得不離地飛騰而起。
“這是……這是……”
洛芸茵瞪大了星目,兩彎寒煙眉頻頻震動,道:
“金色!
這是他的功法殘留下的真元嗎?”
“這個功法……”
洛湘瑤飛身趨前,伸指想去觸摸金光。
蓮心卻射出一道光華將她阻止,洛湘瑤萬分驚詫,這又是前所未有之事。
她想了想道:
“茵兒,你來。”
洛芸茵靠近母親身邊,依著示意向金光摸去,這一回白蓮未再阻止,任由少女觸碰金光。
那道金光順著纖纖玉指向少女的嬌軀描延,直將她勾勒得金光裹體。
“娘。”
少女驚疑不定,想抽出手指,可卻感應到冥冥之中蓮心似將她的柔荑一握。
洛芸茵平舉著的藕臂,金光柔和,一身暖融融的,察覺不出任何不妥,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別動。”
洛湘瑤猛地回身,一雙清波媚目猛地睜圓。
湖底忽然一下劇震,轟然大響,似有什麼巨獸從撕碎了地底穿出。
那劇震由遠及近,向蓮心飛來。
“什麼來了?”
洛芸茵不明就裏,凝神戒備。
這一下再不顧白蓮欲抽回柔荑,可金光一閃將她緊緊握住。
少女驚訝回頭,見金光忽明忽暗,像低聲細語,又像在呼喚著什麼。
劇震越近越輕,遠處飛來七片玉色光點,穿過白蓮光華,停在洛芸茵身邊。
母女倆定睛一看,竟是七片碎裂的劍刃。
洛芸茵忽有感應,抬頭看去,碎刃之上一只劍柄懸空,仿佛盯著少女打量。
“這是……碎玉璿璣?”
洛湘瑤見七片碎刃之上各有一顆小星,劍柄古樸,分明一手可握,卻如一座高山不可攀。
劍柄護手兩側各射出一道毫光,與描繪洛芸茵的金光融為一體。
碎刃上的小星各灑下星光點點,繞著少女赤裸的胴體旋轉,如夢幻般美麗。
“它要認主?”
洛芸茵心中激動萬分。
同輩的師兄妹們每一位都有了自己的天命之劍,唯獨她兩手空空,每一回出山都要借用一滴劍心。
可少女雖激動,卻並不驚喜,這柄劍碎成了八瓣,這樣的劍,要來何用?
“茵兒,放開心神。”
洛湘瑤面上滿是猶豫之色,仍是道:
“準備精血。”
“是。”
少女感受到母親驚駭與彷徨之外的決心始下,忙放開心神。
蓮心中射出的金光立刻變得黯淡,片刻後消散於虛無,連繚繞著洛芸茵的光華以消失不見。
洛芸茵心中清楚,這股殘留的金色真元被寶劍盡數吸去。
只是一點點真元,她卻能感受到寶劍的歡騰與喜悅。
劍柄輕顫,發出嗚嗚的聲響,仿佛在歡呼,又像在啜泣。
空洞洞的劍鍔射出金光,七片碎刃懸空浮起借助金光黏連在一起,成了一把殘劍。
洛芸茵深吸一口氣,咬破指尖擠出精血,伸手握住劍柄,旋即面色一白。
寶劍飽飲精血,連連閃過血色光華,終於黯淡下來,只留下連接碎刃的淡淡金光,仿佛通靈的劍意又已沉睡,靜悄悄地讓洛芸茵握在手裏。
那白蓮亦恢復如初,只用白光撐開劍湖之水。
“娘,這就是我的天命之劍?”
“或許,真的是天意?”
洛湘瑤伸出手去撫摸劍身,忽又如被毒蛇噬咬猛然縮回。
甩了甩螓首道:
“我們先出去。”
湖底出現這麼大的震動,宗門立刻就要來人,母女倆赤身裸體,不好見人。
回到湖邊,母女倆穿戴整齊,洛湘瑤吩咐道:
“你趕緊先回屋等候。
今日之事,暫且不要與任何人說。”
“可這柄劍,怎生瞞得住?”
洛湘瑤抿了抿唇,道:
“先不要說,遇人問起,只說你歸還劍心回屋之後,湖底才生震動。”
劍風破空之聲從四面傳來,洛湘瑤散去雲霧,凝視著湖水發怔……
“七師妹,生了什麼變故?”
劍光落下,俊朗的中年人蓄著長須,身形筆挺如劍。
“茵兒入湖底歸還劍心,出來之後湖底震動,我趕到這裏已恢復平靜,不知發生了什麼。”
洛湘瑤凝立湖岸,湖風吹過,掠起衣帶淩風,思緒亦像衣帶般飄忽不定,淡淡道:
“是不是下去看一看?”
“等掌教師兄定奪。”
中年人正欲張望,空中一道劍光如雷掠來,劍上一人道:
“七師妹,掌教師兄命你與茵兒一同到劍湖宮謁見。”
“是,小妹喚茵兒即刻久來,二師兄請先回復掌教師兄。”
洛湘瑤淡定轉身,禦劍光朝南面山峰飛去。
洛城已入了夜。
城池裏正是夜晚閒暇時光。
街燈如晝,往來行人如織,尤其是各家酒肆裏觥籌交錯,猜枚行令之聲此起彼伏,喧天般地熱鬧。
齊開陽終於有了實在世間的第一個仙籍。
雖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門派,但有柳霜綾作保,在洛城自然一呼百應。
日間馮家設的宴亦有官府的修者在場,親眼見到了一切,洛城沒有人願意去招惹這個小煞星。
散修六仙不例外,柳霜綾作保,一同進了洛城。
聽說馮雨濤被救回之後不久醒來,可是癡癡呆呆,口角流涎,像個半歲大的孩子無異。
馮家老祖馮元業隻字不提,回府後再未現身,甚至連吟哦二子,劉仲明等貴客他都未去送行。
猜測之下,估摸著是趕著閉關療傷。
世事令人唏噓。
洛城裏原本柳馮二家交相輝映,柳高陽身故,馮元業卻在不聲不響中窺破天機。
東天池會收馮雨濤入門下,多半是看中了馮元業晉升天機,藉此之故拉攏。
——天機高人世所罕有,四大天池誰都不嫌多。
眼看馮家將一飛沖天,風雲翻覆,馮雨濤不知被誰打成了癡呆,馮元業一聲不敢吭。
東天池像對待條路邊的野狗,視若無睹,一句公道話都不曾說過。
想而可知,今日在洛城外發生的事情,不久後就會傳遍天下,成為各家宗門裏最大的談資。
齊開陽與柳霜綾坐在柳府中央五層主屋的屋頂上,觀星賞月,再看人間煙火。
齊開陽未曾來過大的城池,對一切都很是好奇。
看街巷的喧鬧,看喝醉的醉漢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看士子之間為了爭搶姑娘而破口大罵,還有路邊可憐的乞兒只想有東西能填飽空蕩蕩的肚子。
縱然不全都是好的,但這就是人間,就是生活。
齊開陽與柳霜綾坐在柳府中央五層主屋的屋頂上,觀星賞月,再看人間煙火。
齊開陽未曾來過大的城池,對一切都很是好奇。
看街巷的喧鬧,看喝醉的醉漢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看士子之間為了爭搶姑娘而破口大罵,還有路邊可憐的乞兒只想有東西能填飽空蕩蕩的肚子。
縱然不全都是好的,但這就是人間,就是生活。
“那裏怎麼啦?”
已入了夜,卻仍有一支長長的車隊正向城門行去。
十餘輛大車,裝載著沉重的貨物,黑布蒙蓋。
還有一輛車上卻是滿載著人,俱是妙齡女子。
另有一隊士兵押送著百餘名青壯男子。
“多半是朝中又下了什麼旨意吧?
這才要連夜趕路。”
柳霜綾道:
“又是搜刮民脂民膏。
女子多半是入宮,男子就不知道了……押去投軍的?”
“你們宋國的皇帝這般奢靡麼?”
連夜押送民脂民膏,搜羅民間美女,皇帝做到這個份上,已有衰敗之相。
“不大清楚,好像說早年挺賢明的,宋國一直國泰民安,國力強盛。”
柳霜綾偏著頭回憶,道:
“好像是說五六年前新納了個皇后,這個皇后卻是個禍水紅顏,將皇帝迷得神魂顛倒,從此倒行逆施。
這些年來諸國戰事頻仍,宋國連吃了好幾場大敗仗,國家衰弱了許多,皇帝做起事來就更加荒誕。”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齊開陽看了一陣,興致已過。
柳霜綾一顆芳心都在他身上,察言觀色已明少年心意,道:
“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兩人攜手跳下屋頂,穿過後院界門。
柳興杓等一行人正在等候,柳霜綾不理不睬,攜著齊開陽的大手,道:
“這裏是我們柳家的後院,有根腳能修行的族中子弟才能進入。”
“帶我來這裏幹什麼?”
“若不是你,這裏現下已然不姓柳了。”
柳霜綾寒聲道。
齊開陽雖見識不多,不太通世間人情世故,聞言亦知柳霜綾此話是說給那些族中長輩聽的。
今日柳霜綾敗陣之時,滿身泥汙,這些族中長輩只顧著擔心自己的後路,柳霜綾無人問津,齊開陽早心中有氣,遂一挺腰板道:
“那,你是柳家家主,又是我的女奴,今後我想進就進。
若是府上有誰不聽話,我想揍就揍,沒錯吧?”
“沒錯!”
柳霜綾回眸,貝齒咬著唇瓣,輕哼一聲,又道:
“這裏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那片靈玉礦算是好地方。
唉,一直到方才,我才知曉老祖一直暗中與北天池有來往。
每年出產的礦石,有三成要分給北天池。
洛姑娘當日奉命,倒是好心。”
“原來如此。”
柳家的靈玉礦在仙界裏同樣讓人垂涎,光憑柳高陽一個凝丹修士可守不下來。
平安無事那麼些年,還得有北天池在背後撐腰,直到柳高陽身故。
齊開陽想了想,道:
“馮家那片礦,是不是和東天池有關?”
“我猜也是,否則,這一回東天池不會出那麼大的力。”
柳霜綾冷冷道:”這些事,一直到我前些日子回府都不知。”
這句話,自然還是說給身後的人聽的。
柳霜綾回府承家主之位,族老們卻將這些事隱瞞不報,大體是存了將柳霜綾推出去當擋箭牌的心思。
今日一戰後,眼看柳霜綾在洛城已無可撼動,這才和盤托出。
言談之間。
兩人來到一處法陣,柳霜綾回身道:
“跟著幹什麼?
都散了吧。
這幾日用心伺候好六位仙長,有誰敢怠慢,決不輕饒!”
言罷啟動法陣,一襲靈光閃過。
兩人消失在法陣中。
“你剛才還真有點家主的威勢在。”
礦洞甬道延伸至遠方,不時閃出碧油油的光芒,傳來叮叮叮的掘石之聲。
齊開陽深吸了一口氣,這裏靈氣濃郁,產出的礦石當大半都是上品。
“別嗅啦,你在曲寒山長大,哪看得上這裏。”
柳霜綾拉著齊開陽向礦洞深處走去。
地面崎嶇不平,開頭的一段靈玉礦已幾乎采空,只剩些許品質不佳的懶得挖取,留在石壁上照明之用。
柳霜綾道:
“前面有族中子弟在採掘,我們不去見了吧?”
“不見。”
柳霜綾在家中受了欺負,齊開陽還在氣頭上。
“從這裏走。”
前方現出兩條岔路,一條通向遠方,暢通無阻,採掘的叮叮聲正從這一條穿出。
另一條卻被法陣封閉,看不清內裏。
柳霜綾抹開法陣,進入後重又封閉。
只見前方有一道石門,打開之後,靈氣撲面而來,正是一處開鑿好的石室。
只是一間小小的石室,卻佈置得很是考究。
地面與牆壁用一塊塊大小相同的靈玉磚築就,天頂卻是大塊大塊水晶般的巨型靈玉,有些如倒提的寶劍,有些如飛流而下的瀑布,有些又如撐開的晶傘。
“這裏是?”
齊開陽踩了踩地面,靈玉磚之下亦布有法陣。
他修習【八九玄功】,對真元流動感知靈敏,頓時察覺這處法陣是用來聚合靈力之用。
在本就靈氣濃郁的靈玉礦裏聚合靈力,當是個修行的好地方。
“是老祖閉關修行的地方。”
柳霜綾攜著齊開陽來到室內唯一的家俬,一張玉床旁。
玉床亦用精挑細選的上品靈玉礦鑄就,柳霜綾將上方的鋪被卷好收起,又從法囊裏取出嶄新的一套鋪好。
女郎坐在床沿,藕臂環著齊開陽的腰杆,臉頰貼在小腹上,呢喃般道:
“我現在還在後怕,若不是你……”
“別怕。”
齊開陽察覺小腹上的溫熱,舒適非常,讓他呼吸一窒,顫抖著伸出手,摟住女郎的背脊。
一摟之下,觸手之處亦是一陣顫抖,小腹上的觸感忽然冰冷,片刻後更加熱了起來。
少年牙關咯咯打顫著道:
“你要來這裏閉關?”
“嗯。”
女郎的聲音幾難聽清。
“那我……我是不是該出去了……”
齊開陽朦朧地覺得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正在內心深處破土而出,難以抑制。
“不要,閉關不是現在。”
柳霜綾抬起頭凝望著少年,道:
“開陽,你要記得。
曲寒山暫不便展露世間,除了曲寒山,這裏就是你在世俗的家。
這個家裏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
齊開陽顫了顫,柳霜綾的雙眸亦有波光閃動,鼻翼翕合,環著齊開陽的藕臂軟綿綿的,無力到幾乎摟不住腰杆。
一瞬之間,齊開陽想起在安村苦戰邪魔,柳霜綾束緊了腰肢時的驚豔。
在曲寒山,恩師剝落柳霜綾的簪花百褶裙,那驚鴻一瞥的嫵媚。
綺念紛紛,浮想聯翩。
他雖未經情事,但有些事不需要去教,一樣知道怎麼做。
可對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在終於要經歷人生第一次之前,心中的五味雜陳,甚至都抵不過身體緊張得發僵的手足無措。
柳霜綾同樣緊張非常。
感覺到越來越粗重的呼吸,還有起起伏伏的小腹,女郎又有些難言的思緒。
這位今日震驚天下的少年,竟然會和自己一起完成人生的第一次。
回想三月時光,一切如同夢境。
柳霜綾撫齊開陽坐下,螓首倚在少年肩頭,用細不可聞的聲音道:
“請主人陪同奴奴修煉一篇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