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看望馬莉

劉院長重新戴好老花眼鏡,鏡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他低垂著頭,佝僂的身軀仿佛承載著無盡的悔恨,聲音低沉地說道:

“時至今日,我的罪孽太深了,害的白婉茹與劉飛升母子二十年來無法相認,今天白依山又遭遇車禍,恐怕這輩子很難再醒過來了,這讓我更是感覺對不起白婉茹。”

劉院長猛地抬起頭,很嚴肅地說道:“如果不能讓白婉茹認回她的兒子,我死也不會瞑目。

所以我希望你幫我一個忙。”

我疑惑了一下,問道:“劉院長,你把真相都告訴我,是希望我轉告劉飛升?”

劉院長點了點頭,聲音中帶著急切:

“我想過直接找白婉茹說出一切,可我實在沒有臉面跟她承認,就是她眼中德高望重的老院長抱走了她的兒子,我還假惺惺替她分析各種可能性。

我想告訴劉飛升,他其實是白婉茹的兒子,讓他去找他的親生母親相認……

但是我找不到劉飛升的下落了,我想,既然你喝下了他的毒藥,那你肯定知道他現在躲在哪兒吧。”

我正色道:“沒錯,其實在來劉院長你這裏之前,我正準備去見劉飛升。”

劉院長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太好了,你見到他後,務必將一切如實相告,讓他放下對白家的仇恨。”

劉院長頓了頓,接著說道:“至於你中的毒,你也不必過於擔心,我研製的臨時解藥雖然不能徹底解毒……

但起碼可以保你五天無虞,我抓緊聯繫我以前那個天才女學生,再加上老頭子我畢生所學,絕對會保你平安,你……你放心……咳咳……”

話未說完,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瘦削的身軀猛地前傾。

劉院長顫巍巍在口袋中拿出一塊白色手帕,捂住嘴巴,咳嗽聲愈發猛烈,響徹整個辦公室,仿佛要將五臟六腑一同咳出。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過氣來,原本就佝僂的身軀更加蜷縮了,瘦骨嶙峋的臉頰此刻蒼白如紙,毫無血色。

劉院長慘然一笑,緩緩展開手帕,展示在我面前。

帕子上赫然是大片刺目的鮮紅血跡,夾雜著幾點暗色的內臟碎片,觸目驚心。

劉院長苦笑道:“我自幼體弱,特意學習醫術。

雖治好了無數病人,卻始終治不好自己。

如今上了年紀,身體更是越來越差,恐怕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即便白明軒今天不辭退我,我也早打算卸下擔子,找一處偏僻農家了此殘生。”

劉院長突然用盡餘力抓住我的手,那雙手瘦得只剩皮包骨頭,冰冷而堅硬,指節硌得我手腕生疼。

他的眼神卻熾熱而懇切,像是將畢生的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

“我這一生,怕連累他人,從未敢娶妻生子,劉建中一直極為尊重我,我有幾分把他當作兒子看待,故而犯下大錯。

我哪天要是死了,也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唯獨放不下的,就是對白婉茹和劉飛升的虧欠,我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母子相認,稍微彌補我當年對白婉茹做出的錯事啊。

所以你一定要幫我,把這一切真相告訴劉飛升,讓他和白婉茹相認,這不只是為了我,也是為了劉飛升,讓他從仇恨中得到解脫。”

雖然劉院長說得真切,可是我卻在想。

如果把這些真相告訴劉飛升,對他而言,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如果是在幾天前,這些真相讓劉飛升知道,一切還可以挽救,我大概還可以看到母子相認、兄弟和解的溫情戲碼。

但現在的劉飛升已經形如枯槁,生命之火接近熄滅,就算白婉茹站在他面前,估計都認不出那個老頭是誰。

而且劉飛升可是用戒指透支了全部生命力,絕對無可救藥,註定要在今天就死去,無人可以改變這個結局。

這時候讓劉飛升知道,他居然是白婉茹的親生兒子,無異於殺人誅心!

他恐怕連面對白婉茹的勇氣都沒有,只會死不瞑目,在無限的痛苦和悔恨中,帶著不甘離世。

劉院長還在哀求:“同學,你一定要告訴劉飛升,跟他說,我對不起他,我更對不起他媽媽白婉茹。”

看著這位行將就木的老人,我心情複雜,客觀評價,劉院長雖然犯過大錯……

但至少出發點是善意,拋開他和白劉兩家的這些恩怨,他一輩子懸壺濟世,救人無數,也算得上功德無量。

這是他最後的心願,聽著他的哀求,我又怎麼將殘酷的現實和盤托出?

怪只怪他將真相吐露得太晚,事態已無可挽回。

我還是鄭重的點了點頭:“劉院長,你放心,我一定會把真相轉告給劉飛升,不負你所托。”

劉院長露出欣慰的笑容,渾濁的眼中泛起一絲光亮:“老頭子我看了一輩子人,小夥子,咱們雖然才剛認識……

但我一眼便知,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你要相信因果迴圈,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這樣的人,一定會有好福氣的。”

我是一個好孩子?

我在心裏嘲諷了一下自己,在不久之前,聽到這個評價,我或許還會靦腆一笑。

可是現在,我做出了多少人神共憤的勾當,要真有因果迴圈,就算是下十八層地獄都不夠。

我將劉院長攙扶著坐下:“那劉院長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先告辭了吧。”

劉院長背靠在椅子上,疲憊地擺了擺手:“嗯,小夥子,你去吧,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你身上的毒,我稍微緩一下,馬上聯繫我以前那位天賦絕倫的女學生,把她叫過來,替你抓緊研製解藥。”

我轉身離開,心中有些迷茫。

究竟該不該將真相告訴劉飛升?

我反復思量,也想不出個結果,看來只能見機行事了吧。

我暫時放下這樁心事,在去找劉飛升之前,我還有一位關鍵人物必須要去見一見,那就是馬莉。

她和劉飛升之間,必然也有著某種深深的牽絆。

……

幾分鐘後,我來到馬莉的病房,輕輕推開門。

與白依山那寬敞豪華的高級病房相比,這間病房的面積要小得多,各種設施也較為陳舊,六張病床擠在逼仄的空間裏,就連過道都十分狹窄,僅僅剛好夠一輛小推車通過。

現在裏面只有馬莉一位病人,所以倒是顯得不怎麼擁擠。

馬莉靜靜地靠在病床上,幾縷烏黑的發絲垂落在蒼白的臉頰旁,與她毫無血色的嘴唇形成鮮明對比。

她身著寬大的白色病服,單薄的身軀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卻透著一股素淨的美感,像是寒冬中一枝孤傲的梅花,脆弱卻堅韌。

在我的記憶中,馬莉只是個普通女孩,身材稍顯豐滿,容貌中上,談不上驚豔。

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得了絕症,反而變得漂亮了許多,她原本皮膚不太好,臉上有一些雀斑,可能是因為做了化療,居然消失不見了,她的胸部依然飽滿,沒有任何縮水,即使寬鬆的病服也遮不住那傲人的曲線。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宇間那份淡然,面對死神的步步緊逼,她臉上卻沒有任何惶恐,只是一種淡淡的恬靜。

林晴歆老師已經離開了,空蕩蕩的病房內只有她一個人。

看到我推門進來,馬莉的眼睛微微一動,稍微偏頭望著我,帶著幾分詫異,聲音輕柔:“嗨,陳曉,你怎麼來了?”

我有些意外,沒想到馬莉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其實在大學,同學間的交情大多淺薄,有些人甚至畢業的時候,連同班同學都認不全……

而我和馬莉只是同一個系部,認識一年多時間,根本沒說幾句話,別說朋友,說是熟人都有些勉強。

就連林晴歆提到她得絕症了,我都回憶了一下,才想起她究竟是誰。

我快步走過去:“嗯,聽說你生病了,來看看你,忘了帶禮物,你別見怪啊。”

馬莉唇角微揚,露出一個笑容,顯得很溫柔:“你來看我,我就很開心了,我這個樣子,已經什麼禮物都不需要了。”

我在病床旁坐下,儘量讓語氣輕鬆自然:“別這麼說,我相信,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馬莉微微一笑,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柔和的光澤:

“好啦,不用安慰我了,醫生都跟我坦白了,我是癌症晚期,剩餘壽命不足一個月了,現在就是儘量讓我舒服點,有啥心願,都盡可能實現,等到走得那一天,不要留下太多遺憾就好了。”

我撓了撓頭,詢問道:“那你還有什麼心願啊?”

馬莉垂下眼簾,聲音平靜,帶著一份釋然:“我的心願?

那可太多了,好多想去的地方,想吃的美食,想見的人,想說的話。

不過都沒有機會實現了,我現在呢,就想去一趟海邊,看一看海浪拍打沙灘,聽一聽海風吹拂的聲音。”

我有些驚訝:“咱們這不是海濱城市嗎?

你打個車,從學校出發也就一個半小時,你都沒去海邊嗎?”

馬莉歪著頭,目光飄向窗外的天空:“是啊,就是太容易了,總是覺得不著急。

整天操心著考試、學分、四六級,想著哪個週末有了空,隨便去一趟就是了,稍微不留神,就到大二了,最近想著總該去海邊了,就突然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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