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詩已經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見狀只好跟了上去，雨煙淩看起來醒來有些時間，半倚靠在床頭，素面朝天，卻依然給人一種嫺靜秀麗質之感……

只是一雙眼眸沒有太多光彩，望著拉上窗簾的窗戶，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麼。

我帶著幾分熱情笑容迎了上去：

“阿姨，我買了早餐，不知道你平時喜歡吃什麼，就只好豆漿包子油條等隨便亂買了一些。”

雨煙淩扭過頭，微微頷首道：

“陳同學，又麻煩你了。”

我將早餐袋子放在病床邊上的小桌子上：

“不麻煩，妮兒是我的好朋友……

這些都只是我的份內之事。”

不等雨煙淩詢問……

我指著趙清詩介紹道：

“阿姨，這是我的女朋友，也是我的同班同學，聽說我在這兒，就順道來看一下。”

這番話說的是順暢無比，就像早在我心裏提前演練過無數遍。

如果可以是真的……

那該多美好，不管什麼時候，不管面對什麼人……

我都可以介紹一句：這是我的女朋友。

雨煙淩望著趙清詩，上下打量了幾眼，面露微笑道：

“你長得真漂亮，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該是如此了吧，依我看，這世上都沒幾人有你這份驚世美貌。”

對於雨煙淩的誇讚，趙清詩臉上浮現一抹很自然的嬌羞：

“哪有，阿姨謬贊了，您才是真正的國色天香……

我連您一點皮毛都比不上。”

雨煙淩輕輕搖了搖頭：

“我早就人老珠黃了……

就算是年輕時候，也是遠不及你。”

趙清詩用一種篤定的語氣道：

“阿姨您哪有人老珠黃……

我們要是站到一起，說是姐妹絕對沒人會懷疑，您這皮膚看著多嬌嫩啊，比我還要白皙幾分呢。”

我在旁邊笑著道：

“好了，你們兩位都是絕代佳人，誰也不比誰差，你們要是再互相彩虹屁拍個沒完，早餐都該涼了。”

趙清詩附和道：

“是我疏忽了，阿姨您先吃早餐吧。”

雨煙淩看了看小桌子上的早餐，臉上帶著平和的微笑：

“我沒什麼胃口，要不你們吃了吧……

不然浪費掉怪可惜的。”

我還以為雨煙淩是講客氣，趙清詩卻面色凝重了幾分，問道：

“阿姨您的病沒有好轉嗎？”

聽了這話，我也顧不得當著趙清詩的面是否合適，直接伸出手探了探雨煙淩的額頭，依然滾燙，只比昨天送到醫院之前稍微好一點點。

我急忙說道：

“我這就去叫醫生。”

趙清詩拿出手機：

“還是直接給阿姨換一間高級病房，再安排一個專家來替阿姨看看吧……

我叫人安排一切。”

“千萬別，已經讓你們很破費了。”

雨煙淩直接直起上半身，抓住趙清詩的手，看得出……

她的身體確實依然病的很嚴重……

這輕微的動作，就叫她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趙清詩攙扶著雨煙淩，讓她重新躺倒病床上，輕聲道：

“阿姨，沒事的……

這家醫院的院長，從前受過我爸爸一些恩情……

我讓他做這些，他高興還來不及呢，不會額外收費的。”

雨煙淩還是堅持道：

“真的不必了，昨天若不是我昏迷了。

我都絕對不會讓陳曉同學送我來醫院，你們若是還為我安排什麼高級病房和專家……

我馬上就離開這家醫院。”

我仍然心有顧慮：

“可是阿姨你的身體……”

雨煙淩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笑著道：

“沒事的……

只是發燒而已……

我這身體啊，可比你們想像的要堅強的多。

想當年，我十六歲時候，有次發高燒，可比現在嚴重多了。

我上鍋臺做了全家的飯菜，還要給重病臥床的弟弟洗髒衣服，結果你們猜怎麼著，出了一身汗，高燒反而退了。”

在雨煙淩輕描淡寫的敘說中，我感受到一種莫大的悸動。

我只知道，她是天下第一名妓，被齊閥次子齊落山看中，並被這個有錢有勢的男人包養……

然後誕下一兒一女，在被齊落山拋棄之前，她應該都是過著奢靡而華麗的生活。

她真實的過去，到底是什麼樣子？

十六歲，比現在的齊夢妮還要小一歲，就已經撐起照顧全家的重擔……

即便發著高燒也依然不肯休息……

這樣堅強的女孩子，為什麼會走上一條靠出賣身體為生的道路？

是不堪重負的自甘墮落，還是無可奈何的身不由己？

趙清詩猶豫了一下，還是勸道：

“阿姨，還是同意換病房吧，您畢竟年紀大了，不比年輕時候，身體要緊……

這世上有很多愛著您的人，別讓他們擔心不是嘛。”

我正想補充，沒錯，齊夢妮可擔心了呢。

雨煙淩卻看著天花板，輕歎口氣後，自顧自的說道：

“是啊，不比年輕時候了。

我還清楚的記得那一回……

我剛生下夢妮不久，下麵大出血……

那血流的啊，整塊地板都變得通紅。

過了好久，我和我身上那個男人都沒察覺到。

我一點都沒感覺到疼痛，真的……

我一點都沒覺得痛，或許是痛的已經麻木了，趴在我身上的男人也太投入了。

他一直像條公狗般聳動……

直到血液變得粘稠……

他覺得插起來感覺不對，才低頭看了一眼。

我只在醫院裏修養了幾天，那年我二十六歲……

我差點覺得自己挺不過來了……

可是我依然好好活到了現在。”

我看著雨煙淩，注意到……

她的眼睛溢出了兩滴晶瑩的淚珠。

她不是在看天花板……

她只是在抬起頭，不願讓自己的眼淚落出來。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突然說這些，我只是她女兒的學長……

而趙清詩是我的女朋友……

我們兩和她無親無故……

她這番話，倒像是在對某位並不在場的人傾訴。

她為什麼挺下來了？

原因很簡單，連我都知道，因為剛出生的齊夢妮和年僅五歲的齊鶴梅被送到了她身邊……

為了這對無依無靠的兒女……

她必須擔負起母親的責任。

雨煙淩拉住趙清詩的手，輕輕撫摸著手背，說道：

“你知道嗎？

我一見你，就覺得你很親切……

我想，我們之間一定有某種緣分。”

趙清詩表情尬了一下，不動神色的將手抽了出來，輕聲道：

“阿姨您開玩笑了。

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面呢，要說緣分……

我也是您女兒齊夢妮的學姐，不知道這算不算？”

雨煙淩望著趙清詩，用一種說不明道不白的語氣道：

“你長的真漂亮，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該是如此了。

陳曉同學的媽媽以後見到你……

她一定會很滿意的，自己的兒子找了一個如此優秀的媳婦……

她肯定會笑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趙清詩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

“阿姨，我先告辭了，有機會我再來看您。”

雨煙淩點頭道：

“有事你就去忙吧。”

趙清詩轉身出了病房，雨煙淩又對我說道：

“趕緊去送送你的女朋友吧，小女孩的心思，什麼順道來看一下，就是特意來查崗。”

我盯著雨煙淩的眼睛看了一下，試圖分辨出……

她到底有沒有看穿我和趙清詩的真實關係。

很可惜，雨煙淩的城府比我預料中要深沉……

她的眼睛，或者說她的靈魂，都被一整塊黑濛濛的霧氣包裹。

“阿姨，你先吃早餐……

我馬上回來。”

說完這句話，我就追了出去，在離病房門口十幾步遠的地方……

我攔在了趙清詩面前。

我心有不甘的問道：

“詩兒，假扮男友到此為止了嗎？”

趙清詩點頭：

“是的，我不能呆太長時間，否則傳到齊鶴梅的後媽秦嫵仸耳朵裏，可能會引起她的不滿，從我離開病房……

我們這段臨時的虛假關係就終止了。”

我又問道：

“那以後，我還可以叫你詩兒嗎？”

“當然可以。”

趙清詩笑著道：

“我們不僅是同學，還是朋友，你想怎麼稱呼我都可以，詩兒，詩詩……

哪怕你叫我小詩也沒問題。”

我望著趙清詩……

這張絕美容顏多麼熟悉啊，曾經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中，此刻她站在我的面前，我卻連擁抱她的資格都沒有。

趙清詩問道：

“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我直視趙清詩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詩兒，你和齊鶴梅分手吧。”

趙清詩瞪大眼睛，像是聽到什麼笑話。

隨後，她嗤笑一聲，道：

“你在說什麼胡話，我爸爸帶我去天都市見過齊鶴梅的父母了。

我們的婚期已經在安排了，你讓我和他分手，豈不是在打齊家的耳光，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我沉聲道：

“我沒有說胡話，我是非常認真的為你的未來考慮。”

“我的未來？

先和齊鶴梅分手？”

趙清詩望著我，眼神中有些止不住嘲弄，還有些淡漠，仿佛在說：然後答應做你的女朋友，簡直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不過對你客氣幾句，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我心中劇烈一痛，胸膛卻挺得更直：

“趙清詩……

我絕對沒有讓你和齊鶴梅分手……

然後跟我在一起的意思。

我只是想告訴你，齊鶴梅根本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男人，他當年不顧血脈親情拋棄雨煙淩和齊夢妮。

如果未來有一天，你和他擁有的一切有所衝突……

我敢肯定……

他依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拋棄你。”

“陳曉，我不是在嘲笑你不應該對我有非分之想，如果你有所誤會……

我向你道歉，說心裏話，你說喜歡我……

我感到挺高興的。”

“可是！”

趙清詩話鋒一轉，壓低聲音，緩緩說道：

“你通過齊夢妮，知道了很多關於齊鶴梅當年的事情，你自認為清楚齊鶴梅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也不去為他做無意義的辯解……

但你真的清楚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我愣住了。

儘管做了一年多的同學……

儘管我對她朝思暮想，但我對她到底瞭解多少？

趙清詩、19歲、身高172CM、衡郡市市長趙石的千金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除了這些眾所周知的表面資訊……

我對她其實一無所知。

“我是一個被厄運眷顧的人，不要覺得，做我的男人，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那將是真正與整個世界為敵。”

趙清詩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她淺淺一笑，帶著一種釋然：

“相信我，陳曉，你不愛我……

我也不是值得你愛的女人。

這世上有很多很好的女孩子，你會找到那個“她”……

那才是你愛的女人，也是值得你去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