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不必詳提,自是豐盛如舊。
伊頭間作所關注的東西是十花和六花之間的事情。
近鄉情更怯是尋常事,觸景生情便是不可避免的了。
伊頭間作未曾追問過十花和六花在這棟年邁蒼老的和風建築中生活了多久,窺探他人漆黑色的過去不宜太過直白。
若是有天兩人可以坦誠相見了,這些東西自然是會敞開來訴說的。
十花的情緒很不穩定。
伊頭間作發現了。
像是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弦受到的力道突然輕重不一,自然發出的聲音也就各色各異了。
她的喜悅歡笑來的輕易,過得也匆忙。
晚間宴席散場,略作休息之後便是各自的洗浴。
為了方便十花和六花的洗浴,那年她們過來後便在二樓入了口的廊道口處新修了個洗浴間。
對於霓虹人來演,洗浴間和廁所的差別在於,是否有浴缸。
沒有浴缸,便只能叫廁所,或者半個洗浴間。
來自于獨特的文化。
伊頭間作本來想來一場快樂的鴛鴦浴的。
雖然人很多,但是只要放在最後面的話,也不怕浪費時間水資源什麼的了。
然而被否決了。
因為劃分出來的是樓下的洗浴間男士用,樓上的女士用。
畢竟同行來的人還有富樫勇太和一色誠。
而且十花似乎被六花感染了,情緒不太穩定,面色上那種沉悶有些明顯。
下午時候背著她回來本來還是歡聲笑語的,經過了某個地方之後,就變得不一樣了。
伊頭間作大概猜得到那裡是什麼。
原著中也曾經出現過,曾經的住所-小鳥遊家。
現在卻是雜草叢生。
晚間九點。
最後洗浴的十花也已經出來。
伊頭間作已經守在了洗浴間門口。
十花的臥室本來就是第一間,洗浴間和這裡就是挨著的,打開臥室的門便能都看到些許的風景。
霧氣的升騰和人影的朦朧。
雖然躺進去浴缸之後就沒有了。
“我想出去一趟,你要來嗎?”
他刻意攔著她,雖然是詢問,但其中意味兒已經是很明顯了。
她的頭髮還沒有幹,身上已經換上了睡裙,只是有些沒有擦乾的地方的水痕濕潤了下布料,看得到些痕跡,顯得有些錯隱的朦朧感。
皮膚上經過溫水的浸泡,臉頰脖頸上都是有些微微的紅暈,白裡透紅,最是自然而美麗不過了。
“先幫我吹吹頭髮吧。”
她向來是不會拒絕他合理的要求的。
神色慵懶,靠在椅背上,她望著鏡子的自己和身後撫著秀髮的人,吹風機嗡嗡的聲音伴隨著出來的熱風將話語都打散在風裡,她沒聽到他說什麼。
再想問,他已經閉上口安心動作了。
水汽氤氳,鋪在本來清洗的鏡面上,小鳥遊十花頗有些時空錯亂的感覺。
上一次離別的時候。
也是這個位置。
不過後面的人是母親罷了。
那時候,她下定決心為了減輕家裡的壓力,畢竟之後去短期大學修行了廚藝,然後走上了一條本來從沒有想過的路。
還算幸運,憑藉著對待廚藝的三分熱忱和天賦,她算是在這條路上走出來了些方圓。
母親遠走他鄉的工資是不夠三個人的花銷的,哪怕有那些生命換來的保險金和撫恤金,但也只是坐吃山空而已。
所以那時候她才那麼義無反顧。
她記得那天晚上,母親沒有勸她。
因為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母女兩個人,怎麼會不清楚對方的想法和固執呢。
如果不是相隔的時間太長,六花也該是那般和她心意相通的。
歎了口氣,她沉浸在故事和回憶的時候,他似乎已經細心的將這頭不算長的秀髮從濕漉漉的變成了溫熱的乾燥了。
發梢上傳來的溫熱,和他寬大手掌裡的卻有些不同,但小鳥遊十花都很喜歡。
母親是沒有資格阻止她的,她是個懦夫,她不恨她,但也說不上敬佩。
她本該是孤獨的。
那條路上她一直是一個人在走。
但現在好了。
這件臥室裡住的是兩個人,牆壁上和衣櫃外的衣架都是掛著兩種的風格,就連枕頭都是那年早就準備好的親手縫紉的夫妻款式,被子上也是鴛鴦在遊。
她伸出手去,往後面,抓著他正把玩著她頭髮的手。
心裡卻突然有股熱流似的,要從眼眶裡湧出來。
吸一口氣,將感覺壓下去些,
“都大晚上的了,要出去幹嘛?”
心裡波濤洶湧,情事萬種,但面上卻是平靜無波,嘴角還有抹愜意滿足後小小撒嬌的笑。
“間作對這邊也不熟的吧。”
“想再去白天那裡看看,然後抱著你,在月光注視下,撫摸著你的耳垂,在她微紅透明發熱的時候,在旁邊呢喃著告訴你。”
他頓了頓,留出獨白的空間來,才接上下一句話,
“你有家了。”
line上沒有互相添加好友的時候,發出去的消息都是感嘆號的不能送達。
她曾經一個人和這個世界聊天了多久呢。
伊頭間作沒有去數過那些他不曾在的日子裡。
那些不是玫瑰色的日子,不值得過多的追尋和渴求。
熱淚衝破了束縛,衝破了她的壓抑,緩緩的出來靜靜的流。
然而越是感動,她就越是冷靜。
就和那年靈堂下,那排棺木兩邊釘得死死地嵌進去的釘子她望上去的目光一樣。
哀莫大於心死。
越悲哀她越冷靜,還博了個遲鈍的名頭。
“伊頭君的實印帶了麼?町上的政務大廳開車過去只有半小時不到的車程。”
她出口的話很有意思。
“帶了的,印鑒登記書也帶了的,明天去嗎?”
他應對自如。
敲門的聲音突然響起,將她在嗓眼的話給驚了下去。
“十花,快出來,六花她和那個男孩子一起逃走了。”
門外傳來的聲音是奶奶的。
對話被迫停止了。
開門出去,焦急的面孔。
“怎麼回事?”
十花趕緊追問道,腰有些微微的彎了下來。
“還不是你爺爺,他今下午說了六花一遍也就算了,六花洗漱完下來拿零食的時候,他又逮著別人教訓一通,都是那些話了。”
她的臉龐是焦急和擔憂都是可以看見的,一邊說著,還有些唉聲歎氣做著伴奏。
“是和那個叫富樫勇太的一起走的嘛?”
伊頭間作插了句嘴問道。
“嗯~~?對的。”
她沉吟思考了下。
“那就不用擔心了,估計等會兒就能夠收到消息了吧,那傢伙是很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