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盯著那張空蕩蕩的大床發呆,心裏湧上一股強烈的失落感。
閆司燁真的不在這裏,但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他。
文雅這時才發現自己對他的事情知道得很少。
他簽下她近一年,雖然是她的經紀人,但平日裏他們幾乎形影不離,只要有活動他幾乎都會陪在她身邊。
他知道她的全部。
小到身材尺寸例假時間,大至家庭背景以往情史,他都了若指掌如數家珍。他替她規劃事業,替她安排生活,即便有時候兩人的意見相左,但閆司燁對她絕對算得上愛護有加。
閆司燁以其說是她的老板,其實文雅更願意把他當家人看待。
但她此刻意識到自己對閆司燁卻近乎一無所知。就像現在,一旦他主動切斷聯系,她連他去哪都不知道。
文雅嘆了口氣,從臥房裏退了出來打算離開,卻在換鞋時似想到了什麽頓住了動作。
她又走回他的臥室,再次推門進去時,只在門廳的入口處站定。
那裏有個小房間。
一開始的設計也許是個衣帽間,但不知道為什麽,閆司燁把那個房間裏的櫃子全拆掉了,只剩下粗糙裸露的墻壁,連燈都沒有裝一個,儼然是一間小黑屋。
文雅還記得她第一次看到那個房間十分驚訝。
那鄙陋的環境與這間高檔設計的房子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她還曾問閆司燁那個房間是幹嘛用的,但卻他並沒有回答。
猶豫了一小會兒,文雅便握住門把將門打開了。
裏面是個不見天光的無底深淵,黑暗如墨潑出來,沈到仿佛隨時都會把人吞噬掉。
文雅將玄關的燈打開,就著映進去的光往裏看。房間深處,隱約能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蜷縮在角落裏。
「閆司燁...」她小心翼翼的叫他的名字。
閆司燁低著頭,沒有任何反應,仿佛是睡過去了,也可能只是不想理她。
「閆司燁。」文雅走進去,蹲在他面前,將手搭在他淤青斑駁的手背上,輕輕搖晃了兩下。
平日裏做事幹凈爽脆的人,如今反射弧卻似乎變得很長。
他動作緩慢的擡起頭,看起來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也消耗了他十分的力氣。
視線定在文雅臉上,眼神卻沒有焦距。整個人仿佛是被時間熬煮透了,顯出一種有別於以往的頹唐。
「你怎麽了?」
他的眉眼輪廓都還跟以往一樣,但那股高傲自信的神氣全不見了。
文雅從沒見過這樣的閆司燁。
他仿佛是墜下去了,墜進那個無底的深淵裏。
「...走開。」
閆司燁的聲音像是在沙漠裏孤獨跋涉了許久,被風沙與幹旱折磨成了皸裂的滄桑。
那雙淺棕色的眼睛隱沒在黑暗中,忽明忽滅,仿佛一不小心就會被熄滅掉。
「你為什麽坐在這裏?」
文雅不在意他的壞脾氣,這個時候的他連把她推開的力氣也沒有。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緊皺著眉心,仿佛她的問題讓他很不耐:「不關你的事,出去。」
「你是不是很久沒吃飯了?」
文雅的手從閆司燁的腋下鉆過去,猝不及防的按在他的小腹上。那裏平坦緊實,這樣的坐姿居然也擠不出一絲多余的贅肉。
他倏然擡起眼睛,視線再次落在她臉上。
這一次,那股與生俱來的冷漠感重新聚攏起來,聲勢浩大的向她湧過來,眼神裏似帶著冰錐,直戳到她臉上。
文雅頓了頓,撐著地板用同樣的姿勢坐到他旁邊,肩膀甚至靠著他的手臂。
「這裏坐著是挺舒服的。」她用一種閑聊的口吻跟他說話。
閆司燁似乎是累了,閉著眼睛沒有理她。
文雅呆坐了一會兒,余光掃到他搭在膝蓋上的那只手。
原本白皙如玉的指節,新舊淤青交錯覆蓋,新的是茄子紺,舊的是老茶色,尤其指骨上那猩紅刺眼的紅,色彩斑斕得像只熱帶魚。
但手腕處凸起的腕骨卻也被襯托得冷淡又優雅,幾乎不近人情。
她伸手過去抓住它,將那只手帶到懷裏,拇指按住他冰冷的虎口輕輕的揉。
「我聽老人說,不舒服的時候按這個位置,人會舒服很多。」
那溫熱又軟乎乎的手指突然貼上來,似沈暗黑夜中忽然閃起的螢火,似陰冷的寒冬裏冒著白氣的溫泉,也像貓舌一般輕輕舔過手心,讓人瞬間柔軟起來。
閆司燁呆怔了片刻,便緊抿著嘴將手從她懷裏收了回來。
文雅看了他一眼,挪了屁股坐到他面前。
閆司燁下顎線緊繃,低垂的眼皮半遮住眼睛,長睫毛下隱約可見那晦暗的眸光,只她的動作充耳不聞。
「不喜歡按那裏?」她貼住他的鬢角,拇指按在他的太陽穴輕輕的揉:「那按這個位置也可以的,有沒有舒...」
「...文雅,不要在這個時候來招我。」
他倏然擡起眼睛,神色沈戾的看著她。目光比任何時候都要顯得冰冷,眉眼之間的戾色濃重,整個人仿佛脫籠而出的野獸,神情渾濁難辨極具攻擊性。
文雅看著他的眼睛,卻不覺得害怕,倒因為他叫了她的名字,反而安心了不少。
至少他還認得出人。
「閆司燁,我錯了。」
她望進去他的眼睛,就像望進一潭可鑒的靜水:「我為我那天說的話道歉,我不該以自己的想法來揣度你。」
「但是即便你認為人類的情感只是多余的累贅,我也始終認為你並不是個真正無情的人。一個無情的人是不會覺得痛苦的,也沒法像你這般細致的照顧我...」
閆司燁的眼神依舊冰冷,像鈍鈍的刀,望著她的眼神充滿了審視的意味,忽然嗤笑著嘲諷道:「你似乎以為你很了解我?」
「...有的時候旁觀者比身處當前境遇的人更能看清事情的本源,難道不是這樣嗎?」
他的目光長久的定在她臉上,面目被埋在陰影裏看不清,但瞳孔深處卻充斥著極不冷靜的欲望。
戾氣是不耐煩的尾巴,在他身後的陰影裏微微甩動。閆司燁忽然扣住文雅的手腕,扯到面前,張嘴一口咬在她的手掌上。
跟他以往的調情不同,此刻的閆司燁真像一只野獸,蠻不在乎的啃咬她的掌心,仿佛真的想要吃掉她。
文雅疼得緊擰著眉,卻並沒有把手抽回來。
她能看見閆司燁身體裏的傷口像一道巨大的裂縫,隔開他和這個世界。
文雅任他咬著,只是跪起身,用另一只手環住他的背,無聲的安慰他。
閆司燁突然放開她的手,肩膀埋在她懷裏急切的喘息。
「...你在可憐我?」他突然扳起她的臉,扳成仰望的姿態。
拇指反覆在她鬢角的線條,文雅能感覺到他粗重了呼吸,像只野獸在深深的出氣,也在嗅聞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