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文雅有一瞬間腦袋變成了空白,她有些分辨不清他話裏的意思。

他是在向她表白嗎?

徐靖宇在向她表白?

文雅的很多反應都是下意識的,嘴比腦袋跑在前面:「不會。」

說完也不覺得後悔,因為馬上就想到了趙夢絲。想到在他家客廳裏看到的那一幕,也許他對每一任女朋友都說過這樣的話,也可能這是他頭一回對一個女人主動表白。

但是,誰都能保證自己不會是下一個趙夢絲呢?

徐靖宇緊抿住唇,纖長的睫毛在鏡片下微微顫動,喉結滾動了兩下,正要開口,他兜裏的手機忽然急促的振動起來。

嗡嗡的聲響讓空氣的滯冷稍有懈怠。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烈火》劇組的製片人。電話停了復又亮起,響個不停,誓有一種不死不休之感。

徐靖宇盯著電話覺得自己十分可笑。

他生平頭一回,這麽沒有職業道德的為一個女人拋下自己近十億投資的項目,不管不顧的跑來尋她。

結果卻發現,一切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摁熄了手機,再擡起頭時他臉上已是另一副神色。

方才的不甘與小心翼翼全都消失不見,他又恢復了往日那副冷漠肅靜的面孔。

直起挺拔修長的身子,將還帶著汁水的陰莖收回褲子裏,他整了整衣襟,即便身下沾濕了一片,他的表情依舊從容淡定,不顯半點窘迫。

「...好。」他拿起手機打開門,看到門外的斐厲笙他腳步一頓,卻也沒再說什麽,只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化妝間。

...

斐厲笙看著徐靖宇離去的背影,默了片刻,轉頭看向屋裏的文雅。

她背對著他坐在鏡子前,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方才化妝間鎖著門鬧出了好大動靜,幸好文雅的助理知道來找他。

他過來的時候圍觀的人還不是很多,聽到屋裏的動靜立刻把人遣散了。裏面的是誰他清楚,在發生什麽他也猜得到。

徐靖宇是這樣的,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他不會死心。

再氣再急,這裏也是劇組,最好的辦法就是冷處理。徐靖宇終歸不會真把文雅如何,但若是把事情鬧大,弄得人盡皆知,多多少少對文雅的演藝生涯有影響。

斐厲笙靠著門框,細細打量她的表情。

他其實很怕文雅會被徐靖宇影響,因為這表示她對徐靖宇是上心了的。

「厲笙哥。」文雅轉頭看他,臉上的笑意多少有些勉強。

斐厲笙心口一跳,   走進去揉了揉她毛茸茸的發頂:「怎麽了?」

「...我覺得我要再努力一點,我想讓自己變強大。」文雅低著頭,盯著自己絞在一起的五指,聲音微微有些悶。

她也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麽樣的感覺。徐靖宇離開之後,她有如釋重負之感,但除此之外,卻也多了一抹說不明道不清的惆悵之意。

文雅不想去糾結這些,她沒有時間也沒有資格去想這些。

她忽然想通一件事。她不接受徐靖宇無非是因為自己相較於他太過弱小,他們倆之間的地位是那麽的不平等,在他面前她永遠有成為第二個趙夢絲的風險。

她想要強大,只有強大才能有讓自己擁有足夠多的安全感。

斐厲笙緊緊捏住她的肩膀,仿佛在借此給她力量,他的聲音深沈:「你當然會越來越好。」

...

徐靖宇的到來或離開並沒有給劇組帶來任何的改變,戲還是得往下繼續拍。

軟塌之上,一只光溜溜的手臂從床幔之下伸出,直垂到地上。那纖細奶白的手臂內側一連串的扉靡紅痕,仿佛是盤纏而上的紅色薔薇,自有一番別樣風情。

紅賬中忽而又伸出一只大手,手背帶著青色的筋脈,順著那只手臂徑直往下,手指強勢的插進她指尖,五指緊扣著將那只小手包進手裏。

「嗯...」

隨著紅帳內透出的一聲輕吟,鏡頭切向紅帳之內。

男人一身勻稱肌肉的身軀緊緊的壓在女孩身上,緊實的臀肌崩出優越的肌肉線條。

他的臀疊在女孩奶白色的股肉之上,那根壯碩的陰莖完全塞進她股間的肉縫裏,僅余兩顆鼓脹的精囊還懸在她的蜜穴之下。

隨著他悶哼一聲,鏡頭裏能看到那兩顆精囊在她穴口處緩緩的往裏擠。

「啊!」女孩的聲音忽而拔高,兩條腿倏然曲起擡高,似被他捅到了痛處。身子被頂進被子裏,小臉淒淒哀哀的埋在被褥裏,悶聲哼著,奶子被她擠在身下,奶白的乳肉從邊緣溢出來。

男人手撐在她脖頸兩側,腰胯從她股間擡起。

鏡頭轉至兩人側面,在這明明暗暗的光線中,兩人的身影尤其清晰。

女孩股間露出長長一截棍狀物,隨著男人的下一次擠入再次沒進她圓潤飽滿的股間。

「啊…」被子裏發出女孩的悶叫聲,她擡在半空的小腿隨著男人的動作跟著晃動。

男人喘了兩聲,捏著她彈軟的臀肉開始快速擺動,碩大的陰莖在鏡頭裏只能看見它快速閃過的剪影。

「呃…」男人的一聲悶哼,腰胯重重的撞上去,手捏著她翹起的腰臀,緊緊的抵在自己胯下。

他胸膛劇烈起伏,喘氣聲透著一股別樣的淫靡之氣。

「嗯…不…」女孩在他身下蹬著腿劇烈掙紮,不過一會兒卻也軟下了身子,除了喘息再是說不出一句話。

鏡頭轉至兩人交合處,那兩顆精囊緊緊貼上女孩股間,囊袋微微蠕動著,女孩的穴口被撐得發白,艱難的裹著那根大陰莖。

且是男人緩緩抽出那根粗長的性器,鏡頭裏女孩股間的肉縫已然被撐出一個小孔,緩緩流出一大股濃白的精液。

沈暮笙抱著嬰雅翻過身,半靠著床榻,手掌覆在她被精液灌得隆起的小腹上,饜足的嘆了一口氣。

「喜歡嗎?」他抓著她的手,帶她一起來到她的小腹上,語氣溫柔。

嬰雅呆呆的盯著帳頂,面上沒有絲毫表情,仿佛一個瓷做的娃娃,無聲無息,沒有生氣。

沈暮笙在她發頂親了親,抓著她軟白的小手細細玩弄:「今日上元節,晚上帶你出宮賞燈如何?」

嬰雅緩緩擡起眼睛,從他握著自己的長指略到一邊。床邊的桌面上,放著沈暮笙的那把長劍,在燈光下閃著冷冽的光芒。

「嗯…」這是她被擒之後頭一回出聲。

「好,CUT。」

文雅的動作頓了頓,撐著身子要從斐厲笙懷裏坐起來,但她一動,肉穴裏立刻跟著湧出一大片溫熱的濕液,讓她不由得止了動作。

斐厲笙立刻扶住她,大手貼到她的小腹上,包住那小團隆起輕輕的揉,一面溫聲說道:「抱歉,剛剛插得太深了…」

他的手掌幹燥溫熱,手心帶著些微薄繭,貼在她軟白的肚皮上微微往下按壓,文雅立刻覺得腹內的酸痛感緩解了不少。

文雅此時還坐在斐厲笙懷裏,他的手從她肩上橫過來,落在她的小腹上。完全是一個背後環抱的姿勢。

文雅擡起眼睛,看到周圍不時有人斜眼看過來,她忽然有些不自在,他們倆現在戲外的姿勢有些過於親密了。

但斐厲笙似乎並不在意,他直將她肚子裏的精液擠了出來,小肚子給她按扁了下去才拿開手。

將文雅從床上扶了起來,女助理拿來浴袍過來,他自己的沒穿,先把浴袍搭到文雅身上。

仿佛是照顧自家孩子的姿態。

「謝謝厲笙哥…」文雅擡眼看他,僵著手把浴袍穿了起來。

斐厲笙揉了揉她的發頂,沖旁邊的休息椅揚了揚下巴:「去那邊。」說著扶著文雅的肩帶著她走了過去。

「最近狀態很差?」他給她擰了一瓶水,盯著她的眼睛看。

雖然文雅在片場表現不錯,但她下了戲之後卻不如之前活潑了,加上她眼底那粉底都遮不住的青黑。

「厲笙哥…」文雅擰著瓶子顯得有些無措。

自從徐靖宇那天走後,文雅一直都沒睡好,晚上總會夢見他那個受傷的眼神。

雖然當時她幹脆利落的拒絕了他,卻也莫名的有些難釋懷。

「我跟靖宇認識很多年了。他比我小五歲,當初剛認識他時,他還在UCLA上大學。那會兒就已經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應該說他走到哪都會引人矚目。追他的女孩當然也不會少,少年得誌,養成他不少壞毛病。」

「這麽多年,你大概是第一個拒絕他的女孩。」斐勵笙笑了笑,接著道:「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沒有這麽脆弱。所以,不要對自己的行為有負擔,好嗎?」

文雅盯著斐厲笙,覺得他很神奇。她什麽都沒有說,他卻總能猜到她的所思所想。

「不過你可以把這個狀態融入角色裏。後面的戲份就需要你這種糾結憂郁的心情,如果有哪裏不清楚,可以下了戲來我房間找我,我都有時間。」

一輪明月湧出東方,照得天街如水。沿路酒家店鋪遍處懸掛花燈,路上賞燈的人笑成一片,與那唱戲的蕭鼓也融成了一塊。

嬰雅四顧沿路街景,心緒卻極為復雜。

這與她想象中的國破家亡大為不同。她以為的百姓流離失所,國都滿目瘡痍統統沒有出現,這一路上反而是一派祥和,甚至比她記憶中的還要繁盛安康。

仿佛她趙廷的滅亡與這些人毫無關系,王庭傾覆絲毫不影響他們歌舞升平。

嬰雅有些踉蹌的走在人群中,越發有些麻木。

「喜歡這個嗎?」手上一緊,扯著她輕輕往前踱了兩步,才想起身邊還有旁人。

回頭去看,那個男人高高的個子,一身的長袖儒衫,卻在這燈火闌珊處拿著一個小兔面具,遮在臉上回頭看她。

那面具兩腮通紅,長長的耳朵直指向天,粉嫩嫩俏生生,在男人身上顯出幾分不和諧的滑稽感來。

她盯著他看,面上卻無半分笑意,只冷聲道:「大將軍,這東西不適合你。」

男人卻並無半分怒色,拿下面具露出那張俊臉,眼角帶著三分柔和傾身向她靠過來,輕佻道:「那勞煩公主替臣挑一個。」

嬰雅捏了捏袖管裏藏著的那只金釵,隨手從攤子上拿了一個遞給他。

沈暮笙接過一看,赫然是個青面獠牙的惡鬼。

他也不氣,從善如流的戴到臉上,又將手裏的小兔面具給她戴上,替她理了理亂掉的鬢發,頗為滿足的笑道:「臣這算不算以德報怨?」

嬰雅從面具裏瞪著他,抿緊了嘴不說話。

何為以德報怨?

他回報給她的可是滅族之痛!

「…生氣了?」便是看不到她的臉,沈暮笙看得到她那雙冒火的眼睛。

他牽過她的手扯著她走進一家酒樓,上了三樓,俯瞰滿城燈景。

「公主有多少年沒有出宮賞過燈了?」

他不顧她的掙紮將人抱進懷裏,倚著闌幹指著樓下的蕓蕓眾生:「你今日出宮可有疑慮,為何這些百姓不為你趙家的覆滅難過?為何宮中風雨卻沒刮到民間?又為何你趙家會亡?」

嬰雅在他懷裏掙脫不掉,索性由了他去:「大將軍貫會蠱惑人心,莫不是要告訴我,這一些都是我趙家咎由自取?」

沈暮笙在她身後頓了頓,卻是沒再繼續說下去,只埋進她頸側長嘆了一聲:「趙氏一族中如公主這般聰慧之人不多了…」

嬰雅心中大動,面上卻是不顯,她看著滿城燈火,眼神逐漸恍惚。

月至中天,沈暮笙牽著她往宮門走。今日兩人簡裝出遊,並未帶有侍從。嬰雅落後半步跟在他身後。

她盯著他寬闊的背,緊了緊手中的金釵。釵頂金絲纏成的花絡子印進她的掌心,仿佛嬰孩啃上的小小牙印,早已發了紫。

沈暮笙走的是回宮的近道,雖然近卻有些偏。外頭的熱鬧照不進這個巷子,唯有頭頂冷白的月光照下來,落在兩人身上,仿佛降了一身的白雪。

「小心…」沈暮笙帶著她繞過一個小水坑,忽而放開她的手,蹲到她面前:「上來。」

他說話一向言簡意賅,解釋也不會多解釋,想做直接便做了。

嬰雅盯著他從儒服領口裏露出的那截白皙修長的脖子,心頭狂跳。

她鬼使神差走了過去,扶著他的肩正要爬上去,巷子兩頭卻忽然多了幾個黑影。那幾個蒙著臉的黑衣人,手裏還拿著刀,一看便不是善類。

沈暮笙緩緩直起身子,將嬰雅擋到身後。

那幾人話也不多說,揮著刀便向兩人砍過來。沈暮笙很快迎上去,一腳踢翻幾人。

嬰雅悶聲不吭,挪到了一旁,想趁這幾人混戰悄悄遛出去。沒想到走到半道卻是叫人攔住。

「嬰雅公主?」那個黑衣人擋住她的去路,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

嬰雅回頭看了眼正與幾人纏鬥的沈暮笙,他今日出宮並未帶武器,被那幾個人給死死纏住,一時無法分神管她。

嬰雅分不清這幾個人的身份,他們或是她父王的余部前來救她,或是別的什麽人,即是無法辨別,她只抿著嘴緩緩後退:「我不是,你們認錯人了。」

「我是趙王舊部,特來營救公主。請公主趕緊跟我走,咱們還需公主重振趙氏江山…」那人就著月光看清了嬰雅的臉,放下刀沖她一個拱手,急切解釋道:「那人武功高強,我們的人攔不了他太久,還請公主趕緊隨我等離開。」

真是她父王舊部?!

不等嬰雅想明白,那個黑衣人已是扯著她的袖子帶著她往巷子另一頭跑去。

「嬰雅!」身後傳來沈暮笙的大喝。

嬰雅心跳如鼓,腳上不停,卻是回頭去看。

巷子深處,那個男人揮動衣袖,幾個黑衣人便被他揮到了墻上,他正欲跳出來,又有幾人撲了上去。

她要走了。

她要逃出去了!

巷子前面是燈火通明的花燈會,今晚的盛宴會持續一整晚。

這回她的心情跟方才皆然不同,人群臉上的笑意仿佛在慶祝她的重生,空中燃放的煙花似在慶賀她的新生。

她終於逃出來了。

那人帶她繞過洶湧的人群,又往個窄巷子裏鉆,只在一處簡陋的農舍停了下來。

黑暗中那人轉過身,扯掉了蒙著臉的黑色巾布,森森的月光照在他臉上,仿若嬰雅方才拿給沈暮笙的那張惡鬼面譜。

他的臉上從左頰直至又眼劃過一道又長又粗的傷疤。甚至將他的嘴唇都割裂成了兩半,整張臉顯得極為恐怖。

嬰雅在他陰測測的眼神中不覺後退了兩步。

她才意識到,原來這群人不是來救她的,而是來殺她的。

「妖女!你還想重振趙室之風?」

那人提著刀向她走來,語氣幾多憤慨:「趙王荒淫無道,弄得百姓民不聊生,如今好不容易推翻趙庭,大將軍竟還留著你這禍害!」

他手上的刀泛著森森冷光,直將文雅逼到墻上:「你死了,趙氏再無指望,你若還對這裏的百姓有上一絲半點的憐憫,便自覺赴死吧!」

話音落那柄利刃便向嬰雅面部狠劈過來。

嬰雅本能的閉上眼,等著那即將到來的死亡。

可是她沒有感受到疼痛。似有溫熱的液體落在臉頰上。

嬰雅睜開眼,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握住了刀刃,擋在她面前。

燈影裊裊,嬰雅坐在桌前替沈暮笙上藥。

那只大手掌心割裂出一道極長的刀口,刀口處的肉外翻著,甚至隱約可見其下的骨肉。

嬰雅的手不自覺的顫抖,額頭上冒出細汗,上藥的手幾次拿不住藥瓶。

「…還是叫禦醫吧。」她知道這個藥粉上到傷口上是有多疼,經歷過更能感同深受。

「心疼我?」沈暮笙用沒受傷的那只手勾起她的下巴,語氣略有幾分笑意:「若是心疼,叫我一聲暮笙哥哥,便全依你…」

嬰雅當是擡起眼,寒著臉盯著他看。

當初那個在王府後院被惡奴刁難的少年,如今長成這般模樣。這個稱呼,是她背後的疤,也是她心上的痛。

他們永遠也回不到過去。

「這是大將軍你的手,想不想治都由你。」她放下手裏的藥瓶,轉身躺回床上,側過身背對他。

沈暮笙望著榻上那道纖瘦的背影,攥緊了傷痕累累的手掌。



嬰雅在屋裏躺了幾日,沈暮笙這幾日也都沒來。

也許是因為他的手傷,也許是因為她那日給他甩的臉子讓他不快。嬰雅也不甚在意,她終歸只是個俘虜罷了。

不想這日他卻忽然沖進來,將她從榻上扯了起來,也不問她願意不願意,扯了她便駕馬出了宮。

一路到了城北,這裏沿途行人皆是衣衫襤褸,步履蹣跚。

這處嬰雅從未來過。她從不知道皇城之中還有這樣的地方。

沈暮笙停在一處破敗的小院外。

「...你想要的我都會還給你。」說完這句,他翻身下馬,也將嬰雅抱了下來。

牽著她過去敲門,開門的正是那晚要殺她的刀疤男。那刀疤男看到嬰雅頓時怒起,正要拔刀卻叫沈暮笙一腳揣了開去。

「帶路。」

嬰雅面色發白,卻也只能任由他扯著往屋裏走。

滿屋子渾濁味道。濃重的藥草味,混合著腐朽之氣,異常難聞。沿途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盯著她都是怒目相對。

嬰雅去掰沈暮笙的手,卻被他緊緊攥著,生生將她往屋裏拖。

只走到昏暗的內室,這裏的門窗緊閉,空氣仿佛悶了幾千年,幾乎叫人喘不過氣。

屋子中間一張小床,掛著破舊的帳子,床上躺著個瘦骨嶙峋的老人,半睜著渾濁的眼睛,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仿佛他吊在半空的命,早不剩許多。

「...我帶她來了...」沈暮笙帶著嬰雅走到床前,低頭與床上那老人說話。

嬰雅站在一旁,走也走不了,留卻是一屋子的人的眼神仿佛恨不得上來生剝了她的皮。她完全被困住了。

那老人慢騰騰轉動眼珠,盯著嬰雅看了半晌,皺巴巴的嘴唇微微蠕動。嬰雅看到沈暮笙湊頭過去聽,他的也轉過眼睛盯著她看,面無表情。

嬰雅心頭一震,不覺後退了兩步。

她很清楚的聽到那人在沈暮笙耳邊說的幾個字:

「殺了她。」

...

直到回宮,嬰雅都在想沈暮笙的那句:「我留著她還有用。」

大約是這句話讓她總不肯相信他的真心。總覺得他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利用她。

甚至於他將她送上皇位,嬰雅也覺得他是為了自己能更名正言順的接掌帝位。

她不想成為一個傀儡皇帝,一生受他掣肘。

大婚之夜,他放棄自己的兵權,成了她的皇夫。

而她卻將毒藥放在兩人的交杯酒中。

嬰雅一整晚的心思全在那壺酒上。

心想:也許他們會成為這個歷史沈屙裏最可笑的一對怨侶。

她坐在塌前,床榻上灑滿了意寓美好的各種吉祥之物,沈暮笙就坐在她身側。一身紅衣,面若朗星。

一整晚眼睛全黏在她身上,他似乎是真的開心能做她的皇夫。

「...嬰雅,還記得第一次見你,你坐在墻上,張牙舞爪的沖那刁奴丟石子...」他牽著她的手,似要追憶往昔。

但嬰雅立刻打斷了他:「先喝酒杯酒吧。」

當時的她急切的想結束一切,她不想去回想那些歲月靜好的從前。

那段時光,有他也有她的家人。

沈暮笙微頓,笑了笑:「也好。」

他拿起酒給他們分別倒了兩杯.一杯遞給她,一杯自己拿著,手肘穿過她的手臂與她交疊在一處,正要送到嘴邊,他卻頓住了動作。

嬰雅看他擡起眼睛盯著自己看,心跳如鼓。

「嬰雅。」他盯著她看,神情專註:「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愛你?」

嬰雅怔怔的望著他,沈暮笙卻在下一秒仰頭將那杯酒一飲而盡。

她默了默,低語一聲:「沒有。」也慢慢吞下了那口酒。

沈暮笙放下酒杯,卻沒有繼續方才那個話題,而是將話鋒轉向了前朝:「如今六部都在你手上,只有禹王還不肯服你。但他一向風評不好,難成氣候。你只要按我之前教你的,牢牢把控住六部,他翻不起什麽浪。」

「兵符我放在書房的架子上。你可以將兵符交給蒙欲。他自小跟在高將軍門下,在軍中歷練很多年,性情平和,不愛參與黨政,是最適合掌管兵權的人選...」

沈暮笙跟她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堆。他以往從沒有說過這麽多的話,一樁樁一件件都給她安排妥當。

仿佛,在交代後事...

嬰雅看到他的臉慢慢變白,豆大的汗珠沿著他的面頰往下滑,濕了那間大紅的喜服。他說話開始變得費勁,呼吸也變得困難。

「還有禁軍...唔!」他終於沒忍住,吐出一大口血。

鮮紅的血汙了他的衣襟,嬰雅才發現,原來人血比喜服顏色要深這麽多,原來一個人能流出這樣多的血...

她忽然覺得心痛,也許她的毒也發作的了。但她沒有吐血,也沒有身體乏力,她竟能正常的站起來,抓住他顫抖的手。

她的手也跟著他抖。

「嬰雅...」

沈暮笙躺在她懷裏,他的聲音變得虛弱不堪,卻還在望著她笑:「我今天...真的很開心...我希望你也能開心...至少以後...你能回到從前那樣...忘掉所有的不快...重新開始...」

「...為什麽?」嬰雅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他是什麽時候發現她下毒的?又是什麽時候把她的毒酒換掉的?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

「...我說過...你想要的...我都會還給你...」

「沈暮笙,你醒醒。」他壓在她腿上好沈,比任何一次都要沈,沈得讓她害怕。

嬰雅從來不知道心會這麽痛。

痛到她想在自己身上紮上幾刀,痛到她想把心挖出來。

但也許她並沒有心。若她有心怎麽會看不透他的真心,看不懂他的深情?

「沈暮笙,你醒醒...求求你,暮笙哥哥...別走...我錯了...我錯了...」她的聲音逐漸變成哀嚎,像哭嚎的烏鴉盤旋而下。

她忽然想到那年,她爬到墻上用絹子包著從禦膳房裏偷出來的糕點丟給他,還拿著馬鞭幫他放風。她在墻這頭,他在墻那頭,卻也相互陪伴了漫長的好幾個冬天。

而從此以後,這個世上只余她一人。

再沒有她的暮笙哥哥...

「cut!過了。」

導演的聲音從擴音器裏傳來,現場的滿是收儀器發出的西索之聲。

「嗚嗚...我錯了...」而文雅卻完全沒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她抱著懷裏的斐勵笙哭得面色脹紅,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哽咽到不能自已。

「好了好了,我在這呢,在呢...」斐勵笙從她懷裏坐起身,將她反手抱進懷裏,下巴抵在她的發頂,手輕拍她的後背,小聲哄著。

演員入戲要出戲有時候很困難,尤其是一些情緒波動很大的感情戲,哭戲,最難出戲。有些演員甚至會困在這個情境裏好久,越是代入感強的演員,越容易出現這種問題。

文雅在技巧方面有所欠缺,所以她通常都會真情實感的去演,這有時候很容易讓自己受傷。

「看看我,文雅。」斐勵笙捧著她的臉,讓她看自己:

「我就在這裏,會一直陪著你,哪裏都不會走。」

文雅看著面前的男人。

他的發髻高高盤起,一身大紅喜袍,眼下卻是一片青黑,嘴唇發紫,下巴胸前全是紅褐色的血漿,望著她的眼神沈郁又溫柔。

周圍是掛好的紅帳子,古樸的裝飾,香爐裏燃著為了幫助演員入戲而準備的檀香。文雅有些恍惚,一時分辨不出面前這人是沈暮笙還是斐厲笙。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哭得太狠的緣故,頭又脹又疼,讓她越發難辨現實。

她盯著他的臉,難以自控的哭泣。

「沒事了,沒事了...」斐厲笙將她小小的身軀又按進懷裏,撫著她的背輕哄著,極盡溫柔。

文雅的臉貼著他的胸口,耳畔是他沈穩有力的心跳。她慢慢伸手環住他的腰,緊緊的抱住。鼻息間是他身上熟悉的冷香,懷裏是他緊實的腰身,心中恍然升起一股如釋重負的感覺。

還好,他還在。

還好,她沒有鑄成大錯害死他。

斐厲笙任她抱。

他知道文雅的表演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是對自身情感的損耗。相當於她每演一部劇,都親身經歷了一遍劇中人的人生,用自身的情感去承接劇中人的喜怒哀樂。

但沒辦法,從體驗派轉為技巧派很難短時間調整。

文雅在斐厲笙懷裏哭了良久,側過臉,看到周圍來來回回拿著儀器走動的人,才終於緩過神。

文雅呆呆看了他半天,才囁嚅道:「厲笙哥?」

「...好了?」斐厲笙擰了擰她哭得發紅的鼻頭,揶揄道。

「...」

文雅尷尬的收回手,撓了撓有些發癢的鼻頭,低著頭甚至有些不敢看他。

確實有些太丟臉了,甚至於她會覺得是因為自己不夠專業,才分辨不出現實與演戲。

「沒關系,一開始太過於入戲是會這樣,慢慢就好了。」斐厲笙拍了拍她的肩膀,將文雅從地上扶起來。

其實他沒對文雅說實話。這種演戲方式如果平常不註意,很容易會分辨不清自身的感情。

拍戲時會出現那麽多的劇組夫妻,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這個行業太特殊了。

但他莫名有些私心,總想文雅在戲外也像在劇中那般愛他,哪怕只是她對劇中人物的情感投射也好。

這場戲拍完,這部劇就殺青了。

後期公司還給文雅安排了兩部劇,一部都市情愛,一部刑偵,搭檔都是斐厲笙,演的也都是她的愛人。

傳說兩個演員搭檔演情侶超過三部劇,就有可能真的愛上對方。

文雅不知道真假,但她確實真切感覺到她對斐厲笙的感情不太一樣了。

有時候站在一起,會不自覺去挽他的胳膊,有時候私下跟他吃飯,也會不自覺的把碗裏不愛吃的芹菜放到他碗裏。這些都是她上一部劇的角色對他的習慣性動作。

當意識到時自己在幹嘛時,她心頭一跳,臉頓時脹紅,慌忙把筷子伸過去要把菜夾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她甚至不敢去看斐厲笙的表情。

「沒關系。你可以放過來。」斐厲笙夾起那塊芹菜放進嘴裏,望著她的眼睛卻是亮得驚人。

「…對不起,厲笙哥。」文雅悶悶的往自己的嘴裏塞了口飯,沒有擡頭看他。



因為公司的力捧,加上有斐厲笙的名氣加持,那幾部劇上線之後熱度很高。

短短兩年時間,文雅也從一個小透明一躍成為娛樂圈新晉小花,除了本公司的戲之外,其他的戲也開始找上門來,資源不對。

也因為她和斐厲笙搭檔拍過太多的戲,以至於他們倆居然還多了許多CP粉。

甚至於文雅的小助理都開始磕起她和斐厲笙的C   P來。

「我的天,剛才厲笙哥走之前看你的眼神,簡直太溫柔了吧…」小助理一面給文雅整理禮服,一面夾帶各種語氣詞的驚嘆聲。

文雅擰了擰眉,忍不住出聲製止她的花癡:「別胡說了,他看誰都是一樣的眼神。」

小助理看她臉色,扁了扁嘴沒敢反駁。

要上臺了。

今天是新劇的發布會,斐厲笙因為有事需要提前離開,但文雅這個女主角不能缺席,她需要更多的曝光機會。

發布會的流程經紀人都幫文雅提前確認過,只要跟著流程走一般都不會有什麽問題。

前面是主創人員對劇集、角色的介紹,結束之後會有一個記者提問的環節。

通常來說這個部分的問題都是提前準備的臺本,文雅也早就準備好了。

「文雅,你是迄今為止和斐厲笙搭檔最多的女演員,請問你們私下是什麽關系呢?」

前面所有的問題都按照臺本來,唯獨這一個卻並沒有事先溝通過。

現場有片刻的靜默,其他記者舉著手裏的話筒也饒有興味的盯著文雅。相較於臺本上那些官話,他們當然更喜歡這種沒有準備又帶點尖銳的問題。

「…厲笙哥是我的老板,也是我的老師,我很感激他對我的提拔和信任。」文雅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經過這兩年的磨練,她已經能比較從容的應對這些問題。

「傳說你們很早以前就認識對嗎?早在斐厲笙離婚之前。」那個記者很快接上下一個問題,並沒打算輕易放過她。

文雅臉上的笑微微有些收斂,她下意識感覺這個記者在給她挖坑,微笑的同時眼睛望向場外的經紀人。

「我之前做替身演員的時候,有幸跟厲笙哥拍過幾場戲而已,算不上很早認識。」

「有消息說斐厲笙是因為你才跟他前任妻子離婚的,是這樣嗎?」

現場因為這個問題頓時起了一陣騷動,攝像機更近的靠過來,幾乎要懟到文雅臉上。

文雅盯著那個提問的記者,臉上早沒了笑意。

「…夠了夠了,今天的采訪就到這裏,謝謝大家,謝謝…」經濟人和助理擠了進來,護著文雅往外走。

「文雅…文雅…回應一下嘛…」

周圍的記者哪裏肯輕易放過這個機會,擠得幾個人寸步難行。

「…文雅你不回答,是默認了斐厲笙婚內出軌的你才離婚的啰?」

這個問題鉆進文雅的耳朵裏,轟的一聲就炸了。理智告訴她,別出聲,讓公司回應最好,但她的腦子卻先她一步做出了判斷。

她倏然回頭盯著那個記者,冷聲道:「你們沒憑沒據為什麽隨意給別人扣帽子?厲笙哥的人品憑什麽隨便被你們汙蔑?」

那些記者被她森冷的眼神振住,楞在了當場。經紀人趕緊扯住文雅,一群人快步離開了采訪現場。

第二天通稿出來,「斐厲笙出軌文雅」的話題果然上了熱搜,瞬間燃爆了網絡。

CP粉們剪輯的兩人的CP向視頻,也跟著成了他們倆出軌的罪證。

評論區底下尤其鬧翻了天。

有各種扒文雅和斐厲笙相識時間線的,有大罵文雅小三的,有罵斐厲笙負心漢的…當然還有小部分CP粉在狂歡,總覺得自己磕到了真的。

但所有這些,對文雅來說只覺得糟心極了。

她趴在會議室的桌上,了無人氣。

經紀人忙個不停,召集人員來開會,也沒時間管她。

星輝影視一向主攻影視劇製作,在藝人管理方面確實不太擅長。尤其這麽多年他們旗下就斐厲笙一個藝人,平時連點負面新聞都沒有,根本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

這也導致這件事在網上鬧了大半天,公司內部都沒個反應。

直至斐厲笙從劇組趕回來,讓公司內部先將熱搜撤下來,再安排幾個常合作的營銷號默默引風向,這件事才算稍稍平息一些。

「厲笙哥,真的對不起,是我太沖動了。」

如果那天他們只是單純針對她,文雅也許不是那麽生氣,但他們把斐厲笙也拖下水,還這麽給他潑臟水,她就沒忍住。

斐厲笙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發頂,安慰道:「這跟你沒關系,就算你沒回應,這件事也會被他們弄上熱搜的,這並不是你的問題。」

文雅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她總覺得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不會輕易放過她。

這件事果然如她所料沒那麽容易平息。

很快各大論壇平臺相繼出現許多爆料,許多文雅和斐厲笙在劇組裏過分親近的照片被爆了出來。

星輝影視費了不少力氣,磕磕絆絆的找了些策劃公司幫忙澄清。同時也在公司官網出了律師函。

才把這件事壓下去,網上又很快爆出,「文雅勾引鬼才導演徐靖宇上位」的帖子。

帖子的內容寫的是,在《風湧雅笙》這部劇拍攝期間,徐靖宇去劇組探班斐厲笙,結果卻與文雅在化妝間單獨待了三個多小時,甚至門還上了鎖。

帖子裏還附帶了當天徐靖宇在劇組的照片和他從文雅化妝間出去時的照片。

其中他出去時,胯間那一大片水漬,立刻引來了激烈的討論。

因為這件事,文雅與斐厲笙的事再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人人都大罵文雅是個有心計的女人,否則也不會短短兩年時間從一個替身演員這麽快就爬了上來。

很顯然,整件事背後有個推手,或者不止一個,就是沖著文雅而來。

文雅倒不怕自己的名聲變差,但這件事已經讓斐厲笙的風評也受到影響,這是文雅萬萬不能忍受的。

他在娛樂圈這麽多年一直連緋聞都沒有,結果卻因為她攤上這麽大的一個黑料。

因此在她合約到期時,文雅沒有選擇續約。

斐厲笙很不能理解,他覺得她不該受網上那些謠言影響。

「並不只是為了這個。這兩年我在這裏,被你們保護得太好了。」文雅望著斐厲笙,正色道:「不需要去試鏡就有戲拍,你還給我親自配戲…」

「但是我還是想出去看看,去嘗試不同類型的劇,去看看不同的劇組。」

「我不可能一輩子都在你的羽翼之下,這樣我沒辦法成長的…」

斐厲笙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話。

這兩年因為他的自私,沒有給她安排過別的劇。私心裏就是希望她能一直跟自己在一起,戲裏,戲外都在一起。

但確實像她說的,他其實並不能夠一直都讓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那對她太不公平了。

「…文雅,只要你想回來,隨時都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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